第二十二章：根基与暗流
腊月的寒风在登州城头呼啸，卷起的雪沫子打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冷意。校场上，呼出的白气连成一片，数千将士正顶着严寒进行操练，喊杀声却依旧震天。
林煜站在点将台上，古铜色的脸庞被冻得发紫，但眼神却锐利如鹰。他亲自监督着新兵的阵型训练，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王大牛！你的脚！往左挪三寸！对，就这里！站稳了！”他声如洪钟，走到一个紧张得同手同脚的新兵面前，没有斥骂，而是亲自纠正他的动作。“记住，战场上，你站的位置，就是你和你兄弟的命！”
那新兵，正是当初在李狗蛋手下训练的李二蛋。他看着林煜亲自示范，感受着教头手掌传来的力量和沉稳，心中的慌乱渐渐平息，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是，教头！”
李狗蛋如今已是独当一面的哨官，正带着一队老兵练习新配发的燧发火铳。装填、瞄准、击发，动作必须流畅迅捷。他看着弟弟的成长，心中欣慰，但更多的是沉甸甸的责任。殿下将练兵重任交给他们，他绝不能有负所托。
“都精神点！手要稳，心要静！想想你们为什么要拿起这杆铳！”李狗蛋的声音穿透风雪，“是为了让你们身后的爹娘姐妹，不用再怕鞑子的马蹄！”
与此同时，在星火营的核心工坊区，气氛与校场的火热截然不同，显得格外凝重。
沈烟裹着厚厚的棉袍，坐在炭盆边，面前摊开着几张复杂的图纸，上面绘制着各种机械结构和炼钢炉的改良方案。她的脸色比几个月前红润了些，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愁绪。
“沈总管，第三炉……又失败了。”一个老工匠垂头丧气地进来汇报，脸上满是煤灰和沮丧，“出来的铁还是太脆，杂质也多，根本达不到您要求的标准。”
沈烟轻轻咳嗽了一声，摆了摆手，声音有些虚弱：“知道了，张师傅，让大家先歇歇，把炉渣清理出来，我们……我们从头再分析原因。”
老工匠叹了口气，默默退了出去。
沈烟将目光重新投向图纸，朱慈烺给她的关于“蒸汽机”和“高性能钢材”的构想太过超前，原理她能理解，但落实到具体的材料、工艺上，却遇到了难以逾越的鸿沟。现有的土法炼铁，温度、原料、鼓风技术都远远不够。每一次失败，都像是在她心头压上一块石头。她不仅担心辜负殿下的期望，更心疼那些被消耗掉的、星火营本就不宽裕的资源。
“是我太没用了……”她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图纸上那个代表“气缸”的复杂部件，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
“烟儿，又在苛责自己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沈烟抬头，看见朱慈烺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肩头还落着未化的雪花。他脱下带着寒气的大氅，走到炭盆边坐下，很自然地拿起她面前的图纸看了看。
“殿下，”沈烟想起身行礼，被朱慈烺用眼神制止了。“我……还是没什么进展，浪费了那么多……”
“不要说浪费。”朱慈烺打断她，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我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们需要补的课太多。万丈高楼平地起，我们现在就是在打地基。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从失败中学习的勇气。”
他指着图纸：“你看，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哪种矿石不行，哪种鼓风方式效率低，这就是进步。不要想着一步登天，我们先定个小目标，比如，先把铁的纯度提高一成，如何？”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让沈烟焦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看着朱慈烺专注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重新燃起的斗志。“是，殿下。烟儿明白了。”
就在这时，苏澜雪也一身风雪地走了进来，银甲外罩着斗篷，英姿飒爽。她先是关切地看了沈烟一眼，然后对朱慈烺道：“殿下，王公公那边有消息，新一批从江南采购的粮种和布匹已经到了，正在入库。另外，派往山区招募流民的小队也回来了，带回了三百多户人家，已经妥善安置。”
朱慈烺点点头：“王伴伴辛苦了。澜雪，水师操练如何？”
“将士们士气高昂，新下水的几艘哨船性能不错，巡逻范围可以扩大三十里。”苏澜雪汇报着，目光却不自觉地瞥向沈烟面前那些她看不太懂的图纸，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她能在海上纵横驰骋，却无法在沈烟遇到难关时帮上忙，这种隔阂感，有时会让她感到一丝难以言说的失落。
朱慈烺将二女的神色尽收眼底，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依旧在风雪中坚持训练的将士，和远处忙碌的民居。
“练兵，屯田，抚民，工造……千头万绪，无一容易。”他像是在对她们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们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为未来积蓄力量。博洛新败，短期内不敢再来。南明那边，只要我们不过于刺激他们，暂时也能相安无事。这正是我们巩固根基的黄金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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