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1991年12月。
当李振华再次进入“钢铁王座”时，眼前的世界让他瞳孔收缩。
没有蓝天白云，没有地平线。
视野所及，是一片无垠的黑暗，被无数道幽蓝色的发光线条切割成三维网格，充满了冰冷的几何秩序感。
就在这片空间的中心，一个又一个猩红的光点凭空出现，如同从深渊中苏醒的捕食者，从四面八方朝他呼啸而来。
“这是什么？”李振华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
耳机里，林凯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欢迎来到‘靶场’，李队，你的新战场。”
“任务不是击落它们。”
“而是用最快的速度，锁定，然后开火。”
“系统会记录你每一次锁定到发射的间隔时间，以及导弹离架瞬间，飞机的姿态扰动数据。”
“目标：把时间压缩到最短，把扰动控制到最小。”
“明白？”
李振华深吸一口气，攥紧了驾驶杆，指节发白。
“明白。”
“第一波，10个目标，360度全向突袭。开始！”
林凯的指令落下，10个红色光点骤然加速，像一群嗅到血腥的鲨鱼，从黑暗中猛扑而至。
李振华的视线通过头盔瞄准具，瞬间锁死左上方最近的一个目标。
“锁定！”
他几乎是吼出声的同时，砸下了发射钮。
“嗖！”
虚拟导弹离架。
但就在发射的刹那，一股巨大的偏转力传来，机身猛地向右一甩！
他瞬间丢失了对下一个目标的锁定！
“姿态补偿失败！用时1.2秒！”
耳机里，陈静的声音冰冷、精确，不带一丝感情，像手术刀一样剖开他的失败。
李振华咬紧牙关，手忙脚乱地修正姿态，重新捕捉第二个目标。
“锁定！发射！”
“嗖！”
机身再次剧烈震颤！
“姿态补偿失败！用时1.5秒！”
第三个，第四个……
当他狼狈地打光所有导弹，10个目标，仅仅命中3个。
而他的战机，早已在一次次剧烈的姿态挣扎中，逼近了失速的死亡边缘。
“第一波，结束。”
“命中率30%，平均发射间隔1.8秒，平均姿态偏移8.2度。”
陈静报出数据，最后给出结论。
“评价：不及格。”
这三个字，让李振华的脸颊瞬间涨红。
华夏空军的王牌，第一次，在一个他曾不屑一顾的“游戏”里，得到了“不及格”的评价。
“再来！”
李振华的骄傲被彻底点燃。
“第二波，20个目标，开始！”
红点再次蜂拥而至。
这一次，李振华学聪明了。
他在按下发射钮之前，凭借本能提前向反方向压杆，试图用自己的肌肉记忆去抵消那股该死的发射扰动。
“锁定！发射！”
“嗖！”
飞机晃动了一下，幅度明显减小。
成了！
“姿态补偿过量！用时0.9秒！”
陈静的声音再次击碎了他的幻想。
李振华愣住了。
补偿过量？怎么可能！
他不知道，在他做出预判动作的同时，陈静的代码也在进行自己的“预判”。
两个“预判”叠加，人与机器的对抗，制造出了新的错误。
“李队，放弃你的肌肉记忆。”
林凯的声音传来，一语道破天机。
“不要去对抗系统，你要做的，是相信它。”
“把姿态控制，完全交给飞控。”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用最快的速度，去看，去锁定，去发射。”
“把自己，变成一个纯粹的，只负责索敌的‘生物传感器’。”
相信系统？
把性命交给一堆冰冷的代码？
这对于一个将“人定胜天”刻在骨子里的王牌飞行员而言，无异于信仰的崩塌。
他沉默了。
驾驶舱里，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
过去每一次绝境逢生，靠的都是自己的双手和直觉。
现在，林凯却要他斩断自己的臂膀。
“李队，”林凯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我知道这很难。但这，就是未来空战的铁律。”
“飞行员的价值，不再是驾驶技术，而是决策速度。”
“把复杂的工作，交给机器。”
“把宝贵的大脑，留给真正的战斗。”
“再试一次，相信我，也相信陈静。”
李振华闭上眼。
再睁开时，眼中的挣扎与犹疑，已然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来吧。”
“第三波，30个目标，开始！”
这一次，李振华彻底“格式化”了自己。
他不再思考姿态，不再预判后坐力，不再理会机体的任何反馈。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些不断逼近的红色光点。
他的眼睛，他的大脑，他的手指，构成了一条最原始、最纯粹的杀戮回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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