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庄的枪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台儿庄西北方向的短暂宁静,也宣告了另一场更加残酷、关乎整个战役胜负的阻击战的开始。
三月七日的阳光,挣扎着穿透弥漫的硝烟,照亮了王庄这个已成焦土的村落。断壁残垣间,昨夜激战留下的痕迹触目惊心:焦黑的木梁仍在冒着青烟,破碎的瓦砾间凝固着暗红色的血迹,几具来不及收敛的敌我士兵遗体,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倒卧在废墟中,无声地诉说着战斗的惨烈。
日军第39联队先头大队的进攻受挫,并未让他们退缩,反而激起了其联队长沼田多稼藏大佐的怒火和重视。他意识到,这支突然出现在王庄的中国军队,绝非凡俗,其顽强的抵抗意志和那些从未见过的反坦克武器,都预示着这将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他立刻命令后续部队加快速度,并调集联队所属的四门四一式山炮和数门九二式步兵炮,在王庄外缘建立了炮兵阵地,对这片已经残破不堪的村落进行了新一轮、更加精准和持久的炮击。
“呜——咻——轰!!”
炮弹带着死亡的尖啸,如同犁地般,一遍又一遍地梳理着王庄的每一寸土地。土地庙的残垣在爆炸中进一步崩塌,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碎石和弹片,在狭窄的街道和废墟间横冲直撞。
朱赤趴在土地庙唯一还算完好的角落,用一块不知从哪炸飞过来的门板遮挡着头部,感受着身下大地传来的、近乎持续的剧烈震颤。灰尘和碎土扑簌簌落下,几乎要将他掩埋。他死死咬着牙,忍受着胸腔因剧烈震动带来的烦恶感,心中却在飞速计算着日军的炮击规律和己方的承受极限。
“命令各部,隐蔽!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露头!把耳朵竖起来,听鬼子步兵的动静!”朱赤对着蜷缩在身边、脸色苍白的通讯兵低吼道。通讯兵用力点头,将命令通过尚且完好的电话线传达下去。
守军官兵们蜷缩在深深的防炮洞、半塌的地窖以及任何能够提供一丝掩护的角落里,默默承受着这炼狱般的煎熬。一个年轻的警卫营士兵,双手死死捂着耳朵,身体不住地颤抖,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家乡的小调,试图驱散内心的恐惧。旁边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兵,则面无表情地擦拭着手中已经有些弯曲的刺刀,眼神空洞地望着头顶不断落下的尘土,仿佛早已习惯了这一切。
炮击终于停止了。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加令人心悸的动静——日军步兵开始进攻了!但与昨日蛮横的猪突冲锋不同,这一次,他们显得异常谨慎和老练。以小队为单位,形成稀疏的散兵线,利用弹坑、沟渠和残骸作为掩护,交替跃进。机枪手和掷弹筒兵则占据后方有利位置,进行精准的火力掩护和压制。显然,沼田多稼藏更换了前线指挥官,采用了更富经验的“渗透战术”。
战斗在村落的各个角落,以一种更加残酷和磨人的方式展开。
在村东头那片巨大的石碾盘周围,警卫营一班班长石头,带着他手下仅存的四名弟兄,守卫着一个关键的街口。石碾盘厚重无比,成了他们最可靠的掩体。
“注意左翼,二嘎子,盯死那个墙角!三娃,看好右边巷子!”石头压低声音,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前方。他是一名从南京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老兵,沉默寡言,却经验丰富。
“班长,看到了,三个,猫着腰过来了…”被称为二嘎子的年轻士兵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手指紧紧扣在步枪扳机上。
“沉住气,等他们再近点,进入手榴弹范围。”石头沉稳地按住身边一个有些躁动的新兵,“听我口令。”
当那三名日军士兵借助一堵断墙的掩护,摸索到距离石碾盘不足三十米时,石头猛地探身,手中的毛瑟步枪喷出火舌!
“砰!”
精准的一枪,为首那名端着百式冲锋枪的日军军曹胸口爆出一团血花,仰面倒下。
“打!”
几乎同时,其他几名士兵也纷纷开火,另外两名日军也应声倒地。
但日军的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枪响的瞬间,后方日军掷弹筒发射的榴弹就带着凄厉的呼啸砸了过来!
“隐蔽!!”
“轰!轰!”
爆炸在石碾盘前后响起,弹片打在坚硬的石头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一名士兵躲闪不及,被单片击中大腿,惨叫一声倒地。
“医务兵!”石头低吼着,一边警惕地观察前方,一边试图将伤员拖到更安全的位置。
然而,日军的攻击如同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另一股日军利用房屋废墟的复杂地形,悄然从侧翼接近了石碾盘!
“手榴弹!”石头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危险,声嘶力竭地大喊。
二嘎子奋力掷出一枚木柄手榴弹。
“轰!”爆炸暂时阻滞了侧翼的日军。
但正面,更多的日军士兵在机枪的掩护下,嚎叫着冲了上来!眼看就要冲到近前!
“上刺刀!!”石头知道退无可退,猛地给步枪装上刺刀,第一个从石碾盘后跃出!他如同下山的猛虎,一个突刺,就将冲在最前面的日军士兵捅了个对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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