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的暖阁里，陈振之正躬身站着。他才二十出头，穿着新做的官服，眼神却比老吏还稳。朱允炆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松江府同知不好当，那是东南的财赋地，也是新学和旧俗较劲的地方。”
陈振之没坐，依旧躬身：“臣明白，陛下是让臣去做实事。”“你倒机灵。” 朱允炆笑了，“松江有个新造的织造工坊，织机总卡顿；还有条疏浚的河道，老堵着；会计新法也才试行 —— 你不用急着推新政，先把这些事解决了。”
他顿了顿，看着陈振之：“你在书院时，不是改过节水的织机吗？把那股劲拿出来，让松江人看看，新学出身的，能办事。”
陈振之的眼睛亮了：“臣记着！当年改织机，是因为纱线老缠在齿轮上，后来加了个小铜梳就好了 —— 松江的织机卡顿，说不定也是齿轮的问题，臣去了就查！”
朱允炆点了点头。他知道，陈振之这样的人，是撒在帝国土地上的种子，只要能扎根，就能长出一片林。
傍晚的风带着点凉意，朱允炆没回乾清宫，绕去了皇家英才苑。校场的栏杆外，他远远站着，就见暮色里，太子朱文奎正骑着马，手里举着弓箭。
朱文奎才十四岁，身子还没长开，可坐在马背上却挺得笔直。他瞄准移动靶的红心，拉弓 —— 箭擦着靶心飞了过去，钉在了旁边的木杆上。他皱了皱眉，没像上次那样掉眼泪，反而勒住马，回头问身后的太傅徐辉祖：“先生，是不是我拉弓的力气太偏了？”
徐辉祖笑着点头：“再把左肩沉一点，眼睛盯着靶心别移。” 朱文奎听话地调整姿势，再拉弓时，手稳了不少 —— 这次箭虽没中红心，却钉在了靶心旁边的黄圈里。他脸上露出点笑意，又催马准备下一次。
朱允炆站在栏杆外，嘴角也悄悄翘了起来。挫折这东西，就像磨石，能把孩子的韧劲磨出来。
夜色漫上来时，乾清宫的烛火亮了。朱允炆站在《坤舆万国全图》前，手指顺着地图上的航线慢慢滑 —— 从南京到满剌加，是深蓝色的线；从古里到忽鲁谟斯，是浅蓝色的线；这些线旁边，还标着小小的 “商站”“矿场”。
他想起辽东的蒸汽机，此刻该是 “哐哧” 得更有力了；想起周朔的舰队，正往忽鲁谟斯去；想起陈振之，明天就要去松江；想起朱文奎，在校场上拉弓的样子。
地图上的大明，像棵刚浇了水的树，枝丫在慢慢往外伸 —— 海上的商船劈着浪，陆上的官道通着车，田里的番薯长得旺，城里的煤油灯亮得暖，学堂里的读书声飘得远。辽东矿井里的蒸汽机，就是这棵树的新根，正往地心深处扎，要撑着这棵老树长出新的枝芽。
朱允炆知道，难走的路还在后头 —— 老人们还会念着 “老法子好”，技术改着改着可能又出问题，西洋的洋人说不定会来抢路，那片星辰大海，还远得很。
可他看着地图上的光，心里却稳得很。他抬手摸了摸地图上的 “南京”，指尖触到烛火映在纸上的暖光 —— 这是新旧时代的门槛，他正站在这儿，看着曙光一点点把黑暗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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