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剌加大捷的露布如飞燕穿云,掠过大明的山川河海。从泉州港的商船栈到北平府的酒肆茶寮,人人都在谈论远洋舰队的火炮与异域的奇珍,帝国对海洋的热忱正像潮浪般奔涌。可南京紫禁城的暖阁里,朱允炆的目光却早从西洋的帆影上收回,落在案头那册封皮烫金的奏章上 —— 那是教育革新司与礼部联署的《科举改制纲要》,纸页间似都裹着沉甸甸的火药味。
窗外已是建文六年盛夏,宫墙柳上的蝉鸣滚成一团燥热的浪,声嘶力竭得像极了朝堂上的争论。自打这份纲要露了风声,议政堂里就没安生过,连廊下值守的侍卫都能听清里面的拍案声,比三伏天的雷还响。
谁都清楚这改制的分量。先前《皇明宪约》搭好了新的权力架子,《全民教育法案》也让官立小学堂像星火似的在州县里铺开,可若碰不动科举这根 “指挥棒”,所有改革都像隔靴搔痒。读书人寒窗十年,图的不就是 “学而优则仕”?要是入仕还得靠经义诗赋,那新学堂教的格物、数算、地理,顶多是旁门左道,连正经的 “学问” 都算不上。就像农户种庄稼,若只认稻谷不认麦,谁还会费劲去种能饱腹的麦子?
这份纲要的核心内容,往议政堂案上一放,当场就惊掉了半朝官员的茶碗:
其一,废八股。把那套 “代圣贤立言” 的死板格式彻底扫出考场,不准再拿 “破题、承题” 的套话糊弄文章。
其二,设 “三场试”。首场考 “通识”,经史要义、律法条文、公文写法都得会,这是当官的底子;二场考 “实务”,数算得能算清田赋,地理得能看懂舆图,农工水利的法子得能说出个一二三,这是做事的本事;三场考 “专论”,考生从经义、律法、财税、格物、军事、外交里挑一门精的,写策论说对策,这是治国的才干。
其三,扩范围。不光官学毕业生能考,格物书院、武学苑的尖子生,甚至在营造司管过工程、在皇家银行算过账的实干人,只要有推荐、能通过考核,都能进考场。
其四,防舞弊。考卷要 “糊名”,把考生名字盖得严严实实;还要 “誊录”,让专人把考卷重抄一遍再评,免得考官认笔迹徇私。
这哪是改科举?分明是掀了旧规矩的桌子!千年传下来的 “文人政治”,要改成朱允炆想要的 “技术官僚 + 通才治理”,等于要把士大夫的安身立命之本给换了。
果不其然,纲要一进议政会,立马炸了锅。
“祖宗成法岂能乱改!” 翰林掌院宋鹤年拄着拐杖,白发都竖了起来,手指头戳着案几咚咚响,“八股取士是抡才大典!天下士子都指着这条路吃饭,你说废就废,他们怎么办?要逼反天下读书人吗?”
旁边的户部侍郎周敬接着话头,声音都发颤:“经义是修身治国的根本!格物数算那是匠人干的活,怎能跟圣贤之道摆在一起?这是本末倒置,是要祸乱朝纲啊!”
更有人拍着柱子喊:“让匠作、商贾之流也能考科举?这是斯文扫地!以后朝堂上都是些算账的、修桥的,大明还像个礼仪之邦吗?”
反对的声浪裹着怒火,几乎要把议政堂的顶给掀了。这些人不是单纯守旧,科举是他们的晋身梯,是他们作为 “文化贵族” 的最后堡垒,改科举就是动他们的奶酪,怎么可能让步?
支持者这边也不含糊,大多是新起来的技术官僚和格物院出身的官员,还有些看清局势的务实派。格物院卿方维攥着一本水利册,声音亮得盖过了对面的吵嚷:“光会背‘民为贵’有什么用?黄河决堤的时候,是能靠经义堵口子,还是能靠诗赋算土方?如今大明要修铁路、开矿山、练海军,缺的是能干事的人,不是只会空谈的先生!”
“就是!” 兵部主事吴磊跟着站起来,手里举着满剌加送来的军报,“水师要造新炮,得懂格物的人算弹道;要开新航线,得懂地理的人画海图。旧科举能选出这样的人吗?让精通这些的人一辈子困在匠籍里,不是浪费人才吗?”
两边吵得面红耳赤,有人引经据典扯到孔孟,有人拿数据反驳说政绩,甚至有年轻官员吵得差点动手。主持会议的汤和,手里的木槌都快敲断了,嗓子喊得哑了,也压不住这混乱。
朱允炆自始至终没去议政堂,只是在御书房里听着内侍的汇报。直到争论了三天,他才召了齐泰、练子宁和墨衡三人来,指尖轻轻叩着案上的辩论记录,纸上的墨痕被震得微微发颤。
“这样的阻力,朕早料到了。” 他抬眼看向三人,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可这关必须过 —— 不然之前办的学堂、改的律法,都是无根之木,过不了几年就会塌。那些老臣反对,无非是怕丢了地位,怕改了他们熟悉的规矩。你们要做的,不是跟他们硬争,是让他们看到,新制不是断了他们的路,是给他们开了条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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