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南京城像被一块浸了冰水的麻布死死裹住,连风都带着黏腻的凉意,往人骨头缝里钻。
皇宫深处的晨钟撞破雾霭,一声比一声沉,第一声震得宫檐上的露珠簌簌落,最后一声竟让秦淮河的水波滞了半拍 —— 那曾提三尺剑扫平群雄、于尸山血海中再造华夏的铁血帝王,朱元璋,终究没能熬过岁月的磨盘,在坤宁宫的龙榻上阖了眼。
殿内的龙涎香还在袅袅绕,老皇帝的遗容却透着几分难得的平和,仿佛不是长眠于龙榻,而是刚在御花园里歇了午觉。随侍的大太监捧着染透墨香的遗诏,指尖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刚把绫锦诏书展开,文武百官的哭声就被 “传位于皇太孙朱允炆” 七个字钉在了原地。
不等众人缓过神,“诸王各守封疆,勿至京师” 的嘱托又砸下来,像一块冰,瞬间浇凉了殿内的悲戚。
国丧的哀恸很快漫出皇宫,顺着秦淮河的水纹淌遍金陵城。
街巷间的缟素连成白浪,纸钱在风里打着旋儿飘,百姓的哭嚎混着宫墙内的哀鸣,织成一张沉甸甸的网,压得整座城都喘不过气。
可没人敢真的沉湎于悲伤 —— 老皇帝是压在所有野心家头顶的大山,如今山塌了,谁都能听见暗处的猛虎在磨牙,不知道哪一刻就会挣破牢笼。
朱允炆跪在灵前,孝服的下摆浸了地上的烛泪,黏在青砖上扯都扯不开。他垂着眼,脸上的悲恸恰到好处,连肩膀的颤抖都像用尺子量过,可眼底没有半分泪雾,只有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烛火在那 “水面” 上跳,映出臣工们各异的神色:有真心哭红了眼的老臣,有捂着脸装悲戚的佞臣,还有把焦虑和算计藏在袖管里的投机者。
他指尖悄悄攥紧了孝带,心里清明得很 —— 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朱元璋的尸骨还没入皇陵,各地藩王的动作就像雨后春草,冒得又快又密。
其中最扎眼的,当属北平的燕王朱棣 —— 他连 “试探” 都懒得藏,直接把心思摆到了明面上。
以 “奔丧” 为名,朱棣亲自率着亲兵离开北平,玄色战旗上的 “燕” 字被风扯得猎猎响,马蹄踏过华北平原的尘土,一路南下直抵淮安。
那浩浩荡荡的队伍哪里像奔丧?骑兵们手按刀柄,眼神里的桀骜藏都藏不住,连马蹄声都透着兵锋的威慑,活脱脱一支压境的大军。
时任兵部尚书的齐泰,是朱允炆刚提拔的亲信。他捧着先帝遗诏站在淮安城头,声音裹着城头的寒风,字字像冰碴子砸下来:“燕王殿下,先帝遗诏白纸黑字 —— 诸王留镇封疆,不得擅离!您若敢跨前一步,便是抗旨,城上箭矢可不长眼!”
城楼上的守军早已拉满了弓,箭尖对着城下的燕军,阳光照在箭簇上,亮得晃眼。空气里飘着剑拔弩张的味道,连风都似在屏息,等着看这场对峙的结局。
朱棣勒住马,玄色披风被风掀起
一角,露出甲胄上冷硬的寒光。他抬眼望着城楼,嘴角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没再多说一个字 —— 既没辩解,也没发怒,只是猛地调转马头。
马身一转,披风扫过地面的尘土,那姿态没有半分服软,反倒像在说 “这次先记着”。
这一步试探,朱棣把不臣之心明晃晃地摆在了朱允炆面前。
朱允炆在灵堂守孝的间隙,指尖已捏着几道密令。
他没声张,只借着 “为先帝祈福” 的由头,让贴身太监把密令悄悄递出宫去 —— 京郊的皇太孙卫队,最先动了。
这支刚扩编到三千人的队伍,早已换上了新式火器。
黑色的枪管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士兵们背着鼓囊囊的弹药袋,连夜进入一级战备。
营地里的篝火彻夜不熄,火光照着士兵们紧绷的脸,连擦枪的动作都比往常快了三分。
营造司的工坊更是成了不眠之地,尤其是神机坊。
打铁的叮当声、熔铁的滋滋声、工匠的号子声,从日出到日落,再从月升到天明,就没断过。
三班倒的工匠们眼里布满血丝,手上的茧子磨破了又结新的,却没人敢歇 —— 熔炉里的铁水红得像岩浆,倒进模具里,冷却后就是火炮的炮筒;案台上,工匠们把黑色的火药搓成颗粒,装进油纸袋再码进木箱,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仿佛在摆弄珍宝 —— 这些,都是要喂给战争机器的 “粮食”。
最隐秘的是 “天眼” 侦察队。他们的热气球被伪装成 “奇异云朵”,只在夜间或云层厚时出动,悄无声息地飘在北平上空。吊篮里藏着两名侦察兵,一人举着望远镜,一人握着炭笔,把燕王府周边的动静细细记在绢帛上:西跨院的锻造坊夜里总亮着灯,烟囱里飘着打铁的火星;王府后门每天都有运粮的马车进出,车轮印比往常深了三倍,一看就装了重物;还有些裹着披风的陌生将领,进了王府就半天不出来,连说话声都压得极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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