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营造司” 的牌子往原东宫闲置廨宇门口一挂,像块烧红的烙铁丢进了猪油里 —— 滋滋拉拉溅起的不只是朝官们的议论,更是藏在朱墙根下、暖阁深处的无数道目光。五日内平了皇城根的泽国,这等手段早不是 “奇技淫巧” 能搪塞的,连往日里私下嚼舌根说皇太孙 “仁弱” 的勋贵,如今见了朱允炆的仪仗,都得把腰弯得再低些。
奉天殿的龙涎香飘得比往日更久。朱元璋指尖摩挲着御案上的奏章,那是户部递上来的营造司经费核销本,字里行间都是 “妥帖”。他抬眼望向殿外,檐角的铜铃在风里晃了晃,映着日头闪了点冷光。“赏是该赏,” 老皇帝喉间滚出句低语,指节叩了叩案角,“但这小子藏的本事,得让暗卫盯紧些 —— 朕倒要看看,他能把这潭浑水搅到哪一步。” 话音落时,殿外影影绰绰掠过个黑衣人影,悄无声息地融进了宫墙的阴影里。
朱允炆这会儿正蹲在营造司的廊下,手里捏着半截炭笔,在石板上画水平仪的刻度。几个老工匠围着他,指节粗糙的手点着线条:“殿下,这‘准星’若用青铜铸,怕是容易受潮气影响。” 他刚要开口,王钺就猫着腰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殿下,曹国公李景隆来了,就在外间候着。”
“李景隆?” 朱允炆捏着炭笔的手顿了顿,炭灰落在石板上,晕开个小黑点。李文忠的儿子,袭了曹国公爵位,年轻勋贵里最会摆谱的主儿 —— 更要紧的是,历史上就是这主儿带着几十万大军,把建文朝的家底都败光了。他把炭笔往石台上一放,拍了拍手上的灰:“请他进来。”
脚步声先飘了进来,带着腰间双鱼佩的叮咚响。李景隆穿了件石青底绣金线的锦袍,领口袖口都滚着貂皮边,走得大步流星,目光却跟探照灯似的扫过衙署 —— 简陋的木桌,墙上挂着的图纸,还有朱允炆身上那件洗得发浅的常服。他眼里飞快地掠过丝讶异,随即躬身行礼,声音亮得能掀了屋顶:“臣李景隆,参见太孙殿下!”
“曹国公不必多礼。” 朱允炆指了指旁边的木凳,语气平和得像在聊天气,“坐吧。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
李景隆一坐下就笑,嘴角翘得恰到好处,既显热情又不逾矩:“殿下这营造司可是给咱大明长脸了!五日平内涝,连工部那些老匠人都竖大拇指,臣听了都觉得心潮澎湃,特来给殿下道贺!” 他往前凑了凑,声音压了些,却还是带着股世家子弟的优越感:“不瞒殿下,臣跟几位勋戚子弟聊起这事,都觉得殿下是真有本事。如今营造司刚立,正是用人的时候,咱这些人虽不如匠人懂手艺,但在军中、京里的人脉还是有些的 —— 殿下要是用得上,尽管吩咐!”
这话听着是投靠,实则是试探。朱允炆心里跟明镜似的:勋贵们见他势头起来了,想趁早搭上线,将来好借着他的势巩固自家地位,说不定还想把营造司的权柄分走些。他端起桌上的凉茶抿了口,茶味清苦,正合此刻的心思:“曹国公和诸位的心意,孤心领了。” 他放下茶盏,指尖轻轻敲着杯沿,“只是营造司刚起步,眼下忙着定工具的标准、核物料的账目,都是些琐碎匠活,哪敢劳动国公、侯爷们?真要是到了需借重诸位的时候,孤定然会开口。”
软乎乎的话,却把李景隆的 “投诚” 挡了回去。李景隆脸上的笑僵了一瞬,随即又舒展开,起身作揖:“是臣唐突了,扰了殿下公务。那臣就先告退,殿下若有差遣,遣人知会一声便是。” 他走的时候,双鱼佩的响声比来时沉了些,朱允炆看着他的背影,指尖在石桌上轻轻划着 —— 这第一步试探,总算应付过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营造司倒算清净。朱允炆带着工匠们把水平仪的标准定了,又去城外看了新挖的排水沟渠,回来时总觉得衙署外的树影里,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直到第七日傍晚,王钺捧着个紫檀木盒子进来,脸色有些凝重:“殿下,通政司转来的,北平燕王府的信,落款是‘四叔棣’。”
朱允炆的心猛地沉了沉。他打开盒子,里面是张洒金宣纸,墨迹遒劲得像要透纸而出,每个字都带着股金戈铁马的硬气。他逐字读下去,信里的话却软得像棉花:“允炆吾侄如晤:闻侄近日康健,学业精进,更于营造一事显奇才,叔心甚慰。兄(朱标)早逝,吾等为叔者,当竭力护持。然京城繁华,亦多纷扰,侄年少聪慧,需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营造之事虽利民,亦需循序渐进,勿要操之过急,引得物议沸腾,反为不美。叔在北平,一切安好,边关风物壮阔,与江南迥异,他日有暇,可来一观……”
字里行间都是长辈的关切,可朱允炆读着,却觉得指尖发僵,像是握着块从北平捎来的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哪是告诫?分明是提醒他:你太扎眼了,小心被人盯上。“循序渐进”—— 是怕他动了旧秩序里的蛋糕,还是怕他翅膀硬了,挡了某些人的路?最后那句 “边关风物”,更像是炫耀:北平是我的地盘,这里的铁骑,可不是你京城里的匠人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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