彘兽巢穴的血腥与西夏壁画的苍凉被远远抛在身后,桑吉与阿娜尔牵着仅存的黄骠马,隐入贺兰山更深沉的褶皱。山势愈发陡峭奇诡,巨大的岩体如同被上古巨神随意堆叠的积木,挤压出无数幽暗深邃的峡谷与仅容侧身而过的嶙峋石隙。空气湿冷粘稠,吸饱了岩石缝隙渗出的地气与经年累月堆积的腐叶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寒意。浓雾,如同有生命的幽灵,不知何时已悄然弥漫开来,起初只是丝丝缕缕缠绕脚踝,很快便浓稠得化不开,将目力压缩至身前数尺。四周的景物——扭曲的怪松、狰狞的岩柱、深不见底的渊涧——都在雾中扭曲、变形,最终只剩下模糊而压抑的轮廓剪影。
“这雾……不对劲。”阿娜尔低声说,声音在浓雾中显得异常清晰又带着回音。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桑吉的手,指尖冰凉。索南上师传授的心法在心湖中泛起涟漪,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粘滞、充满恶意的气息,正随着浓雾无声地渗透、包裹着他们。那不是单纯的水汽,更像……无数冰冷滑腻的手指,在皮肤上轻轻搔刮,试图钻进毛孔。
桑吉的“法眼”在雾中艰难地维持着,视野中不再是纯粹的能量流,而是翻滚着大片大片灰蒙蒙、粘稠如胶质的雾霭。更令人心悸的是,在这片混沌的灰雾深处,他“看”到了!那并非水分子,而是……无数细微到几乎无法分辨、闪烁着微弱磷光的……沙粒!每一颗沙粒,都仿佛承载着一丝不甘、怨毒、绝望的冰冷意念!它们并非无意识飘荡,而是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傀儡,聚散离合,形成一张巨大无比的、充满死亡气息的怨念之网!
“不是雾!是怨灵!无数困死山中生灵的怨念沙尘!”桑吉心头警兆狂鸣,厉声喝道,“闭住呼吸!凝神守心!”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周围的浓雾骤然“沸腾”!无数闪烁着幽冷磷光的怨灵沙粒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发出亿万道细微却刺耳灵魂的尖啸,疯狂地向两人一马涌来!它们附着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冰寒,疯狂地汲取着活物的体温与生机!黄骠马首先发出惊恐痛苦的嘶鸣,健硕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萎靡下去,明亮的眼眸迅速黯淡无光!
“嘶——!”阿娜尔也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只觉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寒瞬间攫住了四肢百骸,生命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飞速流逝,意识都开始模糊!
桑吉感觉不好,马上怒目圆睁!熟练的施展金刚怒目密法,马背上的金佛与他仿佛心灵感应,周身佛光流转,金光乍现,试图震开附着在体表的怨灵沙粒!然而,这些由纯粹怨念凝聚的沙尘,对物理攻击和寻常能量有着惊人的免疫!金光扫过,沙粒只是微微一滞,随即更加疯狂地扑噬上来!它们无孔不入,无视护体罡气,贪婪地吮吸着生命的热量,看来微弱的金光是无法驱散它们!
生死关头,桑吉再无保留!他将集中全部精神念力,连同金刚怒目的刚猛意志,化作一道无形的洪流,连接金佛!
“嗡... ...!!!”这一次的佛音震颤、光芒能量,前所未有的宏大、庄严、暴烈!仿佛沉睡的佛陀被彻底激怒!一道远比彘兽巢穴中更加璀璨、更加凝练、带着煌煌天威般的金色佛光,如同开天辟地的巨剑,猛地从药筐中喷薄而出,直刺浓雾深处!
金光所过之处,如同沸汤泼雪!那粘稠阴冷的怨灵浓雾发出凄厉到灵魂层面的无声哀嚎!无数闪烁着磷光的怨灵沙粒在金光中剧烈颤抖、扭曲,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瞬间消融、溃散!附着在桑吉和阿娜尔身上的冰冷感潮水般退去,流逝的生命力也暂时止住。
佛光如同巨大的金色光罩,暂时撑开了一片方圆数丈的“净土”,将翻滚咆哮的怨灵浓雾逼退在外。然而,就在金光扫过峡谷两侧巨大岩壁的刹那:
异变再生!浓雾散去后,他们看到的是布满山谷的兵阵岩画。
那些原本沉寂在岁月尘埃中、早已模糊不清的岩画,在佛光普照下,骤然亮了起来!不是颜料发光,而是构成岩画的每一道刻痕、每一处凹陷,都流淌出如同熔岩般炽热的赤红色光芒!整个峡谷两侧,瞬间变成了两面巨大无比的、燃烧着赤色火焰的画卷!
画卷的内容,不再是之前彘兽巢穴中迁徙祭祀的史诗,而是惨烈到令人窒息的战争场景!画中人物线条粗犷,充满了力量与悲怆感。无数身着西夏圆顶铁胄,身披锁子甲,外罩色彩浓烈的战袍的士兵,手持弯刀、长矛、劲弩,结成森严的军阵。军阵对面,则是漫山遍野、但气势汹汹的敌军,看不清是蒙古、是金?还是大宋的军队,如同黑色的潮水。
在画面中央,赤光最为炽盛之处,一名西夏将领的形象被刻画得尤为高大、醒目!他头戴“金缕毡冠”,身披猩红大氅,内罩精良的鱼鳞玄甲,胯下一匹神骏的河西战马,人立而起!他面容刚毅,虬髯戟张,眼神如同燃烧的火焰,直视前方,手中一柄造型奇特的、带有倒钩的沉重长柄战斧高高扬起,仿佛在发出冲锋的怒吼!一股冲天的战意、不屈的意志、以及深沉的悲愤,透过岩壁,如同实质般冲击着桑吉和阿娜尔的灵魂!岩画旁边,一行残缺却依旧遒劲的西夏文字在赤光中浮现——“野利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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