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卫城那冰冷绝望的城墙轮廓,早已被身后绵延无尽的沙丘彻底吞噬。桑吉与阿娜尔策马踏入的,是腾格里——这片在蒙古语中意为“天”的浩瀚沙海,却也是自古以来旅人人们眼中名副其实的“死亡之海”。
风,是这片天地唯一永恒的主宰。它永不停歇地呼啸着,卷起亿万颗细碎而锋利的沙砾,如同亿万把无形的锉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打磨着视野中一切可见之物。巨大的沙丘连绵起伏,在初升日轮惨白的光芒下,凝固成一片无边无际、汹涌澎湃的金色怒涛。沙丘的脊线锋利如刀,迎风面被风雕刻出光滑流畅、令人心悸的弧度,背风面则堆积着松软的流沙,暗藏吞噬一切的陷阱。视线所及,除了这单调、冷酷、令人窒息的黄,再无他色。没有一株骆驼刺,没有一棵红柳,甚至没有一只飞鸟掠过这死寂的天穹。天空是令人绝望的灰蓝,太阳悬于其上,光芒刺眼却毫无温度,冷漠地俯瞰着这片被时间遗忘的荒芜。
这便是腾格里!自汉唐丝路断绝,西夏王朝湮灭于烽烟,这里便成了隔绝东西的天堑。古往今来,多少商旅驼队、探险僧侣、戍边将士的骸骨被这无情的沙海悄然吞没,连一声叹息都未曾留下。沙层之下,掩埋着失落的驿站、干涸的河床,甚至传说中一夜消失的古城。它是大自然的终极荒芜之地,是生命禁区,是名副其实的“天罚”之地。每一步踏出,脚下的沙粒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千年的孤寂与死亡。
桑吉与阿娜尔两骑,如同投入怒海的两粒尘埃,在巨大的沙丘之间艰难地跋涉。马蹄深深陷入松软的沙中,每一次拔出都耗费着马匹宝贵的体力,发出沉闷而令人心焦的“噗噗”声。行进速度缓慢得如同蜗牛爬行。地图上那条纤细的虚线,此刻面对这浩瀚无垠的真实沙海,脆弱得如同孩童的涂鸦,显得如此虚幻可笑。
最先发出严酷警告的,是水。
出发前携带的几只皮水囊,随着连日的奔波所剩无几。仅存的那2只,在阿娜尔手中显得异常沉重,却又轻飘得让人心慌。桑吉小心翼翼地将其系在自己的马鞍旁,每一次颠簸,囊中水声那细微的晃动,都像重锤敲打在两人紧绷的心弦上。
干渴,如同附骨之疽,迅速而凶猛地侵蚀着他们。喉咙里仿佛塞满了滚烫的沙粒,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嘴唇迅速干裂、起皮,渗出血丝,又被风沙糊住。鼻腔内更是火辣辣地刺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滚烫的铁砂。阳光无情地炙烤着,蒸发着身体里最后一丝水汽,汗水刚渗出毛孔,便被干燥的空气和风瞬间吸走,只在皮肤上留下一层黏腻的盐霜,加剧着那种令人疯狂的燥热与脱水感。
焦虑,如同蔓延的藤蔓,随着水囊的日益干瘪,疯狂地缠绕着他们的心神。地图上标记的第一个微小绿洲,按推算早该在脚下,可目之所及,除了黄沙还是黄沙。下一个标记点遥遥无期,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沙海本身仿佛拥有生命,在他们疲惫绝望之际,悄无声息地扩展着疆域,嘲笑着他们渺小的挣扎。
“阿娜尔,时辰到了,饮一小口。”桑吉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他勒住马,解下水囊,递给身边的女子。他的嘴唇干裂出血,脸色在风沙侵蚀下显得灰败,但眼神依旧沉静。
阿娜尔看着他干裂出血的嘴唇,眼中满是心疼和倔强:“桑吉,你……你也喝!你的嘴唇都裂开了!”
桑吉坚决地摇头,将水囊塞进她手里:“不可。我修习密法,筋骨强健,更能忍耐。你不同。”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方起伏的沙丘,声音刻意放得平缓,试图驱散那份沉甸甸的绝望,“水者,天地之元炁也。《黄帝内经》有云:‘地气上为云,天气下为雨。’此乃水之循环往复,生生不息之理。人身小天地,亦复如是。津液者,犹天之雨露,润泽五脏六腑,滋养百骸经络。故医家言:‘存得一分津液,便有一分生机。’”
他指着阿娜尔略显苍白的脸颊:“你看,你此刻唇色虽淡,但舌苔尚未焦枯如沙,此乃津液未绝之象。只需定时润泽,护住根本,便能支撑更久。而过度饮水,反会冲淡胃液,耗损阳气,加速虚脱。”他故意将话题引向医理,试图用理性之光驱散恐惧的阴霾。
阿娜尔知道争不过他,也知道他是在用这种方式保护她,转移她的焦虑。她接过水囊,拔开塞子,极其小心地抿了一小口。那一小口清凉甘冽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的瞬间舒缓几乎让她落泪。她迅速塞好塞子,将水囊递回,眼中水光盈盈,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桑吉,我……我还能撑。你讲的医理,我都记住了。津液……便是生机。”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桑吉看着她,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随即被更深的坚毅取代。他收起水囊,重新策马前行。
日头在无情的跋涉中渐渐西沉。金色的沙海被夕阳染成一片燃烧的血红,壮丽得令人心碎。温度也随之骤降,白天灼人的热浪迅速被刺骨的寒流取代。风,变得更加凛冽,如同裹着冰针,穿透单薄的衣衫,直刺骨髓。他们必须找到一个相对避风的宿营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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