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覆碗沙丘之下,那被强行开启的墓穴洞口,如同地狱巨兽被撬开的獠牙,依旧向外喷吐着混合了血腥、焦糊、硫磺与千年墓土腐朽的恶臭气息。洞内,巨大的穹窿地宫,此刻死寂得令人窒息,唯有火把燃烧发出的“噼啪”声,以及伤者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更添几分凄凉。
累累白骨与散落的金银财宝之上,浸透了紫黑的凶兽污血与暗红的人血,混合着酸蜥毒液腐蚀出的坑洼,形成一幅残酷而诡异的死亡画卷。
桑吉跪在冰冷的甬道地面上,怀中紧紧抱着李鬼已然冰冷僵硬的身体。那曾经挺拔如松、指挥若定的身躯,此刻轻飘飘的,却又沉重得如同山岳,压得他喘不过气。李鬼的脸庞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与灰败交织,嘴唇乌黑干裂,左肩伤口周围的紫黑色毒气蛛网般蔓延至脖颈,触目惊心。那双总是闪烁着智慧与沉稳光芒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时间仿佛凝固。桑吉的视线模糊,世界只剩下怀中这具冰冷的躯体。记忆的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他仿佛又回到了千佛崖那幽深的洞窟,李鬼指着残破的壁画,用炭笔在沙地上勾勒复原的线条,声音低沉而耐心:“桑吉,你看这飞天衣袂的转折,非是生硬直线,需得圆融流畅,如云气舒卷,方显其凌空虚渡之妙…修复之道,首重理解其神韵,而非徒具其形。”“李爷…师父…”桑吉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滚落,滴在李鬼冰冷的脸颊上,又迅速变得冰凉。
他想起在旱峡石窟,每当自己修炼金刚怒目密法遇阻,气血翻腾、几欲走火入魔之际,总是李鬼那双沉稳的手掌及时抵住他的后背。一股中正平和、绵绵泊泊的道家真气便如温润的溪流注入,瞬间抚平狂暴的气血,引导着那四股迥异的力量归于丹田。那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桑吉,力量源于心,而非形骸。莫要被表象的狂暴所惑,守住灵台一点清明,方是驾驭之本。”“守住…灵台…”桑吉喃喃着,可此刻他的灵台,早已被巨大的悲痛与空洞彻底淹没。
他还想起李鬼在石窟昏暗的油灯下,一边修补着一尊小小的泥塑佛像,一边讲述着那些遥远而有趣的故事。关于终南山隐士的奇闻,关于黄河源头的神秘传说,甚至还有西域三十六国那些光怪陆离的风俗…那些故事曾点亮了桑吉枯燥修炼的夜晚,让他对洞窟之外的世界充满了朦胧的向往。李鬼的嘴角那时会带着一丝难得的、温和的笑意,火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
“故事…还没讲完啊…”桑吉将脸深深贴敷在李鬼冰冷的身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压抑的哭声终于无法抑制,在死寂的地宫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悲恸与无助。这不仅仅是失去了一位指引前路的师长,更像是失去了一个能包容他所有迷茫、给予他温暖与力量的…父亲。
巴图用未受伤的手臂撑着斩马刀,艰难地站直身体。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和汗水,环顾四周:哈桑捂着腰肋,脸色惨白地靠在一堆白骨旁;八名沙蛇队员,如今只剩下五人还能勉强行动,人人带伤,眼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惊悸;洞外,天色已开始泛白,黎明将至。
“桑吉…”巴图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李爷…走了。此地凶煞之气未散,不宜久留!上师和阿娜尔还在旱峡等我们!兄弟们…也急需救治!”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散落的、在微弱天光下依旧闪烁诱人光芒的金银器物,“按李爷…按原计划行事!打扫战场,恢复洞口!带上能带走的!我们…回家!”
“回家”两个字,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在幸存者们麻木的心中激起了一丝涟漪。沙蛇队员们忍着伤痛,默默行动起来。两人挣扎着扶起昏迷的同伴,另外三人则开始收集散落在凶兽尸体附近、相对完整的金银器皿……用随身携带的油布匆匆包裹,系在马鞍后。对于那堆积如山的白骨和更多的财宝,他们无暇也无力顾及。
哈桑咬着牙,强忍腰肋的剧痛,走到李鬼倒下的地方。他默默解下腰间一个结实的皮囊,倒出里面所有的干粮和杂物,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般,将李鬼那柄古朴的长剑擦拭干净,轻轻放入皮囊,紧紧系好,背在自己身上。他对着桑吉怀中李鬼的遗体,深深弯下腰,行了一个最郑重的抚胸礼,动作缓慢而沉重,带着刻骨的敬意与哀伤。
桑吉仿佛被巴图的话语惊醒。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和泪水的眼中,痛苦依旧,却多了一丝决绝。他轻轻放下李鬼的遗体,仿佛怕惊扰了他的沉睡。
“李爷…桑吉…送您一程。”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
他站起身,踉跄着走向一处相对平缓的沙面上。没有工具,他就用双手!十指深深插入冰冷坚硬的沙砾之中,不顾指尖瞬间被磨破渗出的鲜血,疯狂地挖掘!就这样被他一点点刨开。巴图默默上前,解下腰间备用的短匕递给他。桑吉接过,动作更快,更用力!每一次挥匕,每一次捧土,都像是在与内心的痛苦搏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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