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军侯志得意满的笑声仿佛还黏在偏厅潮湿阴冷的空气里,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油腻和威胁,久久不散。
陈默(章默)僵立在原地,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右手。指尖还残留着墨汁的黏腻和毛笔粗糙的木质感,但更深刻的是某种无形却沉重的污秽,仿佛刚刚签下的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一纸出卖灵魂的契约。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觉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发汹涌,几乎要冲破喉咙。
李卒史瘫坐在旁边的席上,双目无神地望着积满灰尘的房梁,嘴唇嗫嚅着,发出几乎听不清的呓语:“完了……这下是真的完了……沾上手了……洗不掉了……”
他的状态比陈默(章默)更糟,那是一种彻底放弃抵抗后的麻木和绝望。
陈默(章默)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生理和心理的双重不适。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现状。胡军侯的军功核验是暂时糊弄过去了,甚至因为自己的“识相”,似乎还得了个“以后还找你”的承诺——这简直是一张未来的催命符。但眼前的危机,并未解除,只是转移了。
最大的问题是粮秣!
他核验军功拖延的时间,并没有让后勤那边的亏空自动补齐。相反,因为他的“不配合”(在王主吏和后勤那些人看来),可能已经激化了矛盾。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还没等陈默(章默)收拾好面前散乱的空白木牍和笔墨,一阵急促而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就从堂外传来。不同于胡军侯那般杀气腾腾的武人步伐,这脚步声带着一种文吏特有的、刻意营造的威严和紧迫感。
陈默(章默)和李卒史几乎同时抬起头,看向门口。
帘子被猛地掀开,进来的不是王主吏,而是他的亲信,一位姓孙的令史。此人大约四十岁年纪,面皮白净,下颌微须,眼神里透着精明和算计,平时总是带着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漠面孔,是王主吏最得力的“业务骨干”,也是具体事务的实际操办手。
孙令史扫了一眼偏厅内一片狼藉、气氛凝重的景象,目光在陈默(章默)和李卒史惨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嘴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一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章令史,李卒史。”孙令史开口,声音平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自带一股压力,“王主吏有请,即刻前往正堂议事。”
“议事?”李卒史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弹起来,声音都变了调,“孙令史,不知……所议何事?”
孙令史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道:“去了便知。军务紧急,莫要耽搁。”说完,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仿佛只是来传达一道再普通不过的命令。
但这道命令,却让陈默(章默)和李卒史的心同时沉了下去。
王主吏“有请”,还是“正堂议事”?这绝非寻常!平日里布置任务,多在偏厅或各自廨舍,唯有涉及重要且棘手、甚至可能需要“共同承担责任”的事务时,才会用到“正堂议事”这个形式。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不安。李卒史腿肚子都在发抖,几乎要站不稳。陈默(章默)扶了他一把,低声道:“走吧,是福不是祸。”话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在这个鬼地方,哪来的福?
两人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袍,深吸一口气,像是奔赴刑场一样,跟着孙令史的脚步,走向正堂。
所谓正堂,也不过是比偏厅稍大一些的土坯屋子,砌了一个稍高的土台,算是主官之位。此刻,王主吏已经端坐在土台后的席上,面色沉静,甚至比平时看起来更加镇定,但微微抿紧的嘴角和不时敲击案几的手指,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堂下已经站了几个人。除了先一步到达的孙令史,还有负责仓廪管理的仓啬夫,以及两位管理具体物资账目的令史。他们的脸色也都算不上好看,尤其是仓啬夫,额头上全是汗珠,眼神躲闪,不敢看任何人。
陈默(章默)和李卒史小心翼翼地走进堂内,依礼站在下首,大气不敢出。
王主吏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用目光缓缓扫过堂下每一个人,那目光仿佛带着重量,压得人脊背发弯。沉默在蔓延,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人都到齐了。今日请诸位来,是有一件紧要事务,需即刻厘清,上报县尉府。”
他顿了顿,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陈默(章默),继续道:“方才,县尉府行文质询。月前拨付我处,用以补充前线章邯将军所部损耗的一批军械——环首刀五十柄,长矛头一百,弩机二十具,箭矢三千支——为何至今未能如期送达?前线催逼甚急,上官震怒。”
这番话如同一个炸雷,在陈默(章默)耳边响起!
军械!而且是数量如此巨大的一批军械!未能送达前线?在这个节骨眼上,这简直是天大的罪过!章邯大军正在与各地起义军激战,每一份物资都关乎战局,延误军械输送,轻则丢官去职,重则按军法论处,砍头都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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