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
那支粗糙的、笔杆甚至有些扎手的毛笔,此刻在陈默(章默)手中,重若千钧。
胡军侯按在剑柄上的手并未松开,反而五指微微收拢,似乎下一刻就会再次利剑出鞘。他那双饱含杀意与不耐的眼睛,如同鹰隼般死死锁定着陈默(章默)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旁边的李卒史已经彻底放弃了挣扎,笔下飞快,甚至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癫狂,在那催命的木牍上书写着。偏厅的门帘低垂,将王主吏那最后一丝软弱的庇护彻底隔绝。
空气凝滞得如同铁块,压得人胸腔发闷,几乎要窒息。
不签,立刻血溅五步。签了,则是将脖子伸进一个不知何时会收紧的绞索。
生存,还是原则?
这是一个在任何时代都艰难的问题,但在此刻的秦末,在这个军法如山(至少表面如此)、官僚倾轧、人命贱如草芥的环境里,它被简化到了极致,也残酷到了极致。
陈默(章默)的指尖冰凉,微微颤抖。他的目光扫过案上那堆记录着离谱军功的木牍,那些潦草的标识、模糊的战斗记录、以及那惊人的、几乎不可能由一支三百人部队在追击溃兵时取得的斩首数目……每一个字符都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秦律的尊严,也预演着他未来某一天被推上法场时的罪状。
他的脑海中闪过重生四结束时,被自己人砍下头颅的那一幕。那种死于内部倾轧和荒谬规则的憋屈与不甘,再次汹涌而来。
难道这一次,他要死于成为别人贪功的帮凶?甚至可能因为这份帮凶行为,在未来被清算?
不!他不能就这么认命!
但是……反抗的代价是什么?胡军侯的剑,绝不会留情。死了,就是又一次轮回。系统会怎么评价?【死于坚持原则】?听起来似乎比【死于职场倾轧】或【死于炮灰】要好听一点?但然后呢?下一次重生,会不会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系统的任务只是生存三十天。它从不管这生存是清白还是污浊。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的思绪翻腾中,陈默(章默)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李卒史正在书写的内容。那并非完全照抄军功录,而是在某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处,做了一些极其隐晦的、看似记录疏漏的标记——比如将某个模糊的标识符号记录得更加扭曲,在某个战斗地点旁多加了一个无法考证的小地名注释,甚至在某些斩首数字的书写上,笔墨故意显得迟疑顿挫……
这些小动作,在急于报功的军侯眼里,或许根本不会注意,甚至看到了也懒得深究。但在未来可能的核查中,这些却都可能成为推诿和辩解的理由——“看,当时记录就有疑点,并非我等完全失察……”
李卒史在用他油滑却无奈的方式,给自己留一条极其微小的、或许根本不起作用的退路!
这一刻,陈默(章默)如同在漆黑的深渊里看到了一缕微光,尽管这缕光如此微弱,甚至可能只是错觉,但却猛地给了他一个思路!
他不能明着对抗,但他或许可以……暗中做点什么!就像李卒史那样!不是为了帮这些蛀虫,而是为了在未来可能到来的清算中,尽可能地撇清自己的责任,至少,不要被当成主犯!
求生的欲望瞬间压倒了原则的挣扎。
他的手指猛地收紧,握住了那支笔。
胡军侯的眉头微微一挑,按在剑柄上的手稍微松了半分,但眼神中的威胁丝毫未减。
陈默(章默)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屈服后的沙哑和顺从:“军侯……息怒。下官……并非有意刁难。只是职责所在,不得不谨慎些……既然上官有令,下官……照办便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蘸了墨,将笔尖移向那片空白的核验区域。
胡军侯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带着轻蔑的满意笑容:“早该如此!磨磨蹭蹭,平白浪费俺的时间!”
陈默(章默)不再言语,低下头,开始“核验”。
他写得很慢,似乎每一个字都在斟酌。他先是逐字“核对”那些战斗记录和斩首数目,眉头紧锁,仿佛在努力辨认那些潦草的字迹和荒唐的标识。
“军侯……这个标识,‘豕’字缺了一笔,且与常见军械刻印不符……下官记为‘疑为溃兵私印’?”他抬起头,用一种看似请示、实则挖坑的语气小心翼翼地问道。
胡军侯正不耐烦,挥挥手:“管他什么印!是颗首级就行!记上记上!”
“喏。”陈默(章默)笔下写下:“标识潦草,类‘豕’缺笔,暂录待查。”
他又指向另一处:“此处记录,斩首三十七级,然所列标识仅二十九个……这……”
“定是厮杀时遗漏了!哪个弟兄砍嗨了还顾得上挨个刻印?”胡军侯理直气壮。
“喏。下官记为‘标识缺八,据报补录’。”陈默(章默)笔下再次留下一个模糊的尾巴。
他就这样,几乎是“请教”着胡军侯,将一份份漏洞百出的军功记录,“核验”得更加“漏洞百出”,只不过,这些漏洞被他用看似专业、实则埋雷的方式,悄悄地记录在了核验意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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