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县的狂欢并未持续太久。
饥饿是比任何敌人都要冷酷的鞭子,它能最快地抽醒沉迷于胜利幻梦中的人。府库的粮食虽多,却也架不住数万张几乎从未真正吃饱过的嘴日夜不停地消耗。更重要的是,分配的权力,从未真正落到陈大这样的普通士卒手中。
葛婴的部队在攻克陈县后,明显受到了排挤和边缘化。
他们被安排驻扎在陈县西门外相对简陋的营区,与驻扎在城内、优先享用府库物资和更好营房的主力部队形成了鲜明对比。每日分发到各营的粮食,总是主力部队优先、足量,而葛婴部则常常被克扣、延迟,领到的多是陈米、杂粟,甚至偶尔掺杂着沙石。
这种不公很快在葛婴的部队中引发了强烈的不满和怨气。
“凭什么他们吃肉喝汤,咱们就只能喝这能照见人影的稀粥?”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兵,愤愤地将手中的陶碗摔在地上,浑浊的粥水溅了一地。他是跟着葛婴从东边打过来的老卒,自认功劳苦劳都不少。
“就是!攻城的时候让咱们冲在前面,分东西的时候就把咱们忘到脑后了?陈胜王刚坐了王位,就忘了咱们这些穷弟兄了?”另一个年轻些的士卒附和道,眼睛因为饥饿和愤怒而发红。
陈大默默地喝着自己碗里那点可怜的粥水,听着周围的抱怨。他知道,这不是陈胜一个人忘了,而是权力结构变化后的必然。陈胜如今是“张楚王”,他需要依靠和安抚的是那些能帮他巩固政权的人——比如新投靠的“豪杰”、“名士”,以及他直接掌控的主力部队的将领们。像葛婴这种有一定独立性、并非最初嫡系、且队伍成分复杂的外系将领,自然会被下意识地防备和打压。
这种情绪,很快被陈胜新任命的官员们察觉,并迅速做出了反应。
这一日,一队身着崭新皮甲、手持长戟、神色倨傲的士兵来到了葛婴部的营区。为首的是一个面色白皙、眼神阴鸷的文官,正是新任“司过”胡武麾下的属吏。
“奉上命,清查各营军纪,核验斩获功勋!”那文官展开一卷竹简,声音尖利,带着一种刻意拿捏的官腔,“各部什长以上,皆需前来禀报登籍!若有虚报、隐匿,严惩不贷!”
所谓“核验斩获”,主要是核对攻城时斩杀的秦军首级数目,这是军功授爵的依据。然而,葛婴部主要负责牵制和辅助进攻,真正惨烈的登城战参与不多,斩获自然有限。加上当时混乱,谁砍了首级,很多时候根本说不清,很多首级在混乱中丢失或被别部抢去。
现在,这位“上官”拿着竹简和算筹,一本正经地开始核对,其用意不言自明——就是要找茬,打压葛婴部的气焰,并抓住他们的把柄。
果然,核查过程中,冲突不断。
“你说你部斩首三级?首级何在?凭证何在?”文官冷笑着问一个满脸通红的小头目。
“当时…当时太乱,首级…首级被主力部队的兄弟抢…收走了…”小头目辩解道。
“无凭无据,便是虚报军功!按律当鞭笞二十!记下!”文官毫不留情。
另一个什长因为手下私藏了一点从城内废墟里找到的铜钱,被搜出来后,不仅铜钱被没收,整个什都被扣上了“劫掠民财,违反军纪”的帽子,每人罚扣三日口粮。
营区内的怨气如同不断被压紧的弹簧,越来越浓重。士兵们看着那些耀武扬威的“司过”属吏,眼神里充满了敌意。
陈大心里暗叫不好。这种粗暴的、带有明显歧视的“整肃”,只会加剧分裂和怨恨。他知道陈胜政权后来就是因为内部猜忌和严苛考核而迅速离心离德,没想到这一切来得这么快。
就在这时,麻烦找到了陈大头上。他所在小队的新任队率是个莽夫,为了在“上官”面前表现,夸大了自己小队的斩获,报了上去。结果核对时,根本对不上数。
那文官阴冷的目光扫过小队每一个人:“是谁虚报军功?自己站出来!否则,全队连坐!”
新任队率脸色发白,嘴唇哆嗦,不敢承认,反而眼神飘忽,似乎想找个替罪羊。
陈大心中警铃大作。他知道在这种环境下,自己这种没有靠山、看起来又比较好拿捏的“老实人”,是最容易被推出去顶罪的。
果然,那文官顺着队率的眼神,看向了陈大:“你!出来!看你形迹可疑,是否是你虚报,欺瞒上官?”
陈大头皮发麻,正不知如何辩解,忽然,一个洪亮而带着压抑怒气的声音从营门口传来:
“我部斩获几何,自有我向陈王禀报!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的属吏,在此刁难我的士卒!”
众人回头,只见葛婴一身戎装,带着几名亲兵,大步流星地走来。他脸色铁青,显然已经知道了这边发生的事情。
那文官见到葛婴,气势稍稍一窒,但想到自己的后台是胡武司过,而胡武深得陈王信任,便又挺直了腰板,不卑不亢地道:“葛将军息怒,下官也是奉命行事,核查军功,整顿军纪,乃是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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