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幽灵般规律、死寂如水的日子,仿佛一层薄冰,勉强覆盖在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上。陈默依靠着那点可怜的馊粥和日益增强的观察力,艰难地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高烧退去后的虚弱感依旧如影随形,但至少意识是清醒的,这让他能更清晰地感受寒冷和饥饿,同时也更敏锐地捕捉着老宦官身上那些极其细微的、可能毫无意义的异常。
然而,这种脆弱的平衡,在绝对恶劣的环境面前,不堪一击。
危机来得毫无征兆,又或者说,早已埋下了种子。
前一日,透过窗户破洞吹入的寒风似乎格外凛冽,带着一种湿冷的、侵入骨髓的寒意。陈默缩在冰冷的土炕上,将那床薄得像纸的硬褥子裹了又裹,依旧冻得牙齿格格作响。老宦官送来的那碗馊粥,热度似乎比平时更低,几乎感觉不到温暖,喝下去后,反而觉得腹腔里更添了一份冰凉。
当晚,他便觉得喉咙开始发干,吞咽时带着隐隐的刺痛,脑袋也有些发沉。他以为是脱水和高烧后遗症,并未太在意——在这里,一点小病小痛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但到了夜里,情况急转直下。
寒冷不再是来自外部环境的侵袭,而是从身体内部弥漫开来。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冰窖核心,冷得浑身剧烈颤抖,牙齿磕碰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得吓人。那床破褥子如同虚设,根本无法保存任何热量。
然而,在这种彻骨的寒冷中,他的额头、脖颈却又摸上去滚烫吓人。一种不健康的、虚火般的灼热从体内蒸腾起来,与体表的冰冷形成了诡异的冲突,让他时而如坠冰窟,时而又仿佛被架在文火上烘烤。
咳嗽开始了。
起初只是轻微的、断断续续的干咳,刺激着疼痛的喉咙。但很快,咳嗽变得频繁而深入,每一次都牵动着胸腔,带来撕裂般的疼痛和沉闷的回响。他不得不蜷缩起来,用手臂死死压住胸口,才能勉强抑制住那几乎要将肺腑都咳出来的冲动。
呼吸也变得困难,鼻腔仿佛被堵住,只能张着嘴,急促而浅地喘息,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杂音。
高烧卷土重来,甚至比上一次更加凶猛。意识迅速被灼热和眩晕吞噬,眼前的昏暗景象开始旋转、扭曲,交织出光怪陆离的幻象。他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被弩箭射杀的瞬间,听到了锐器破空的声音;又仿佛看到了吴员外将那颗致命的荔枝塞入他口中的画面;甚至看到了老宦官那双枯寂的眼睛,在黑暗中放大,冰冷地注视着他……
“冷……好冷……”他无意识地呻吟着,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水……渴……”
但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和他的病痛,以及无边的死寂。回应他的,只有窗外呼啸而过的、更加猛烈的寒风。
他知道自己又病了,而且来势汹汹。在这缺医少药、寒冷贫瘠的冷宫里,一场严重的风寒,足以致命。
【警告:用户生命体征急剧恶化!体温:39.8℃(持续上升)。出现严重呼吸道感染症状。脱水加剧。综合风险等级:极高!死亡概率预估:78%(持续上升)。请立刻采取有效措施!】
系统的警报声尖锐而急促,但内容依旧是那套毫无用处的废话。采取措施?他能采取什么措施?难道要对着空气祈祷吗?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不是因为死亡的逼近——死亡对他来说几乎快成老朋友了——而是因为这种缓慢被病痛吞噬、孤立无援的绝望过程。他宁愿再被弩箭射杀十次,也不想再体验这种一点点被寒冷和高热耗干生命的痛苦。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咳嗽、寒冷、高热、干渴……轮番折磨着他残存的意识。他几乎已经放弃了希望,只是本能地蜷缩着,等待着或许下一次咳嗽就会彻底撕裂他的肺腑,或者高烧直接焚毁他的大脑。
“吱呀——”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门终于被推开了。
老宦官瘦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光,依旧像一道没有温度的阴影。他手里端着那个熟悉的黑陶碗,迈着一如既往轻悄无声的步伐,走到炕边。
然后,他停住了。
他那双枯寂空洞的眼睛,落在了炕上那个蜷缩成一团、正在剧烈颤抖、发出痛苦呻吟和咳嗽声的身影上。
陈默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只能看到老宦官一个大概的轮廓。他张了张嘴,想要求助,哪怕只是一碗干净的冷水,但发出的却只是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
老宦官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看了他大约有十几秒的时间。那十几秒,在陈默的感觉里,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他无法从那张布满皱纹、毫无表情的脸上读出任何信息。是漠然?是审视?还是……一丝极其罕见的、被深深隐藏的犹豫?
最终,老宦官什么也没说。
他没有询问,没有安慰,更没有表示要去请医官——这显然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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