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像往常一样,沉默地将黑陶碗递到了陈默的唇边。
碗里依旧是那浑浊的、散发着馊味的流质,温度似乎比平时略高一点点,但也仅此而已。它显然不是药,甚至不是一碗干净的粥。
陈默几乎是出于本能,抗拒地偏开头。他现在需要的不是这个!
但老宦官的手稳定如磐石,碗沿精准而固执地抵着他的嘴唇,那股不容抗拒的、冰冷的力道再次出现。
【分析:摄入流质可补充部分水分。建议接受。】系统冷冰冰地建议。
绝望之下,陈默只能再次屈服。他艰难地吞咽着那令人作呕的东西,每一口都引发更剧烈的咳嗽和恶心,但他强迫自己喝下去。至少,它能提供一点点水分。
喂食的过程比平时更加漫长和艰难。喝完最后一口,陈默几乎虚脱,瘫在炕上只剩下喘息的力气。
老宦官收回碗,用那块脏布擦了擦他咳出的涎水和粥渍。然后,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离开。
陈默模糊的视线看到,老宦官转过身,走到了那张积满灰尘的矮小木案边。他伸出干枯的手指,在墙角一个同样布满灰尘的、毫不起眼的陶罐里,摸索了片刻。
然后,他拿着几根干枯、扭曲、颜色深褐、看起来毫无特殊之处的草根一样的东西,走了回来。
他将那几根枯草根须,放进了刚才盛粥的黑陶碗里,又从另一个小陶壶里倒进去一点冰冷的、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清水,稍微晃了晃。
接着,他将那碗泡着草根的冷水,递到了陈默嘴边。
“……”陈默茫然地看着他,又看看碗里那几根可疑的枯草。
“饮下。”老宦官干涩的声音命令道,依旧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执行另一道程序。
这是……药?
陈默心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希望火花。难道这个老宦官,竟然懂得草药?
他迟疑地,就着碗沿,喝了一口。冰冷刺骨,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苦涩的土腥味和草腥味,没有任何他认知中“草药”该有的气味。
这玩意真的能治病?不是毒药?
但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无论是毒药还是安慰剂,总比什么都不做,硬生生熬死强。他闭上眼睛,将那碗冰冷苦涩的草根水一饮而尽。
老宦官收回碗,再次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依旧空洞得令人心寒——然后,如同完成了一项额外的、微不足道的任务,转身,端着空碗,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吱呀——”
“砰。”
房门关上,将病重的陈默重新抛回冰冷的孤独之中。
那碗草根水除了带来一阵冰冷的颤抖和口腔里持久的苦涩,似乎没有任何其他效果。高热依旧,寒冷依旧,咳嗽依旧。
所谓的“医疗”,仅仅如此。
这就是冷宫的“治疗”。没有太医署的良医问诊,没有精心煎煮的汤药,没有温暖的被褥和干净的饮水。只有几根不知从哪个角落翻捡出来的、或许有点清热效果(更大可能是毫无作用甚至有害)的枯草根,和一碗冷水。
自生自灭。
这四个字从未如此具体而残酷地呈现在陈默面前。
他只能靠自己,靠这具被掏空的、正在被疾病疯狂攻击的年轻身体里,那最后一点来自现代相对强健基因的免疫力和求生意志,去硬扛。
接下来的时间,彻底变成了地狱般的煎熬。
他在高热和寒战中反复挣扎,意识在清醒和模糊之间摇摆。咳嗽几乎从未停歇,胸口疼痛欲裂。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风箱般艰难。
他无数次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灵魂仿佛已经半脱离这具痛苦的躯壳,漂浮在那昏暗的屋顶下,冷漠地注视着炕上那具蜷缩的、不断颤抖的、发出痛苦声音的肉体。
但莫名的,那一点求生欲,或者说,是对这种荒诞命运的不甘和愤怒,始终未曾彻底熄灭。
他想到那碗馊粥,想到那几根可笑的草根,想到老宦官那双毫无波动的眼睛……他不能就这样死!死因是“一场感冒”?这比被荔枝噎死还要可笑!系统会给他什么评价?“死于缺乏抗生素”?
这种荒诞的念头,反而成了支撑他的一丝诡异力量。
他不知道自己挣扎了多久,一天?两天?时间再次失去了意义。
他只记得,在某一次从剧烈咳嗽中短暂平复的间隙,他透过窗户的破洞,看到外面灰白色的天空,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白色颗粒飘落。
下雪了。
秦朝的雪,落在了咸阳宫最冰冷、最绝望的角落。
而他也在这场与风寒的殊死搏斗中,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陷入了更深沉的、仿佛永无止境的昏睡之中。
这一次,没有噩梦,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
当他再次艰难地恢复一丝意识时,高热似乎退去了一些,虽然身体依旧虚弱到极点,咳嗽也并未停止,但那种仿佛要被焚毁和冻裂的极端痛苦减轻了。
他……扛过来了?
凭借这具身体残存的生命力,凭借那几根不知名的草根(如果它们真的有点用的话),或者干脆只是凭运气?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又一次从死亡线上爬了回来。
但危机远未结束。虚弱到了极点的身体,依旧暴露在严寒和匮乏之中,随时可能被下一次小小的意外彻底击垮。
第一次危机看似度过,但生存的警报,依旧凄厉地长鸣在这冷宫的死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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