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临拿着三本写满数字的清点册，只觉得双手冰凉。三大官仓，账面存粮共计二十三万石，实际存粮却不足十二万石，亏空超过一半！而且其中近三成是无法食用的劣粮！他想起去年旱灾时，城外有近千名灾民因缺粮饿死，而本该赈济灾民的义仓却被掏空，一股怒火从心底烧了起来。
当王临将清点结果交给吴德时，吴德正靠在椅背上剔牙，接过账册后只是随意翻了两页，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嗯”了一声：“知道了。放那儿吧。”那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仿佛看到的不是惊天的贪腐证据，而是一张普通的账单。王临心中了然——这吴德，定然是高世昌的爪牙，粮仓亏空如此巨大，他不可能一无所知，甚至可能参与其中！
就在王临思考如何将此事向上禀报时，机会竟自己送上门来。第三日午后，他正在仓曹的公廨里整理账册，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争吵声，还夹杂着士兵的怒喝。他起身走到门口，只见一个身着校尉服饰的汉子正带着五六个士兵与仓曹的守卫争执，那汉子身材高大，脸上带着一道刀疤，正是前几日在郕国公府废墟前遇到的赵锋。
“赵校尉！没有别驾大人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动仓粮！”守卫队长双手叉腰，挡在粮仓门口，语气强硬。
“混账！”赵锋脸色铁青，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里满是焦急，“城防营的弟兄们已经断粮两天了！昨天晚上，有三个弟兄因为饿得发晕，站哨时差点从城墙上摔下去！再不发粮，如何守城？难道要弟兄们饿着肚子去跟瓦岗的贼寇拼命吗？！”
“赵校尉，这是规矩！”守卫队长丝毫不退让，“别驾大人有令，没有他的手令，一粒米也不能带出粮仓！小的也是奉命行事，您就别为难小的了。”
王临心中一动，快步走上前去，对着赵锋拱手道：“赵校尉，何事如此争执？”
赵锋看到王临，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他是那天在郕国公府废墟前的年轻人，不由得叹了口气，语气也软了下来：“王书吏？是你啊。唉，不瞒你说，城防营的粮饷已经被克扣两个月了，上个月只发了三成，这个月更是一分钱都没见着！弟兄们家里还有老小要养，如今连饭都吃不饱，实在撑不住了！我来仓曹支取这个月的口粮，他们却推三阻四，非要别驾大人的手令！”
王临转头看向守卫队长，眉头微皱：“这位军爷，城防营的口粮是朝廷定的定额，每月初一由仓曹直接拨付，从未需要过别驾大人的手令，为何今日突然变了规矩？”
守卫队长瞥了王临一眼，眼中满是不屑，撇着嘴道：“你一个新来的书吏懂什么？这规矩是别驾大人昨天刚定的！他说要手令，就要手令！你要是不服，去跟别驾大人说去！”
王临心中冷笑——什么新规矩，分明是高世昌故意刁难！他早就听说赵锋为人正直，不愿依附高世昌，高世昌这是想通过克扣军饷、断绝粮草，逼赵锋服软，或是借机罢免他的校尉之职！
“赵校尉，请稍等片刻，我去与吴司吏沟通一下。”王临对赵锋说了一句，转身快步回到仓曹公廨。他找到正趴在桌上打盹的吴德，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问道：“吴司吏，城防营的口粮向来是按月拨付，无需手令，如今突然要手令，似乎不合规矩吧？”
吴德被吵醒，揉了揉眼睛，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规矩？规矩是别驾大人定的！他说要手令，就要手令！你有意见？”
王临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语气诚恳地劝道：“下官不敢有意见。只是...城防营负责守卫秦州城，如今弟兄们断粮两日，军中已经有了怨言。若是再拖下去，恐生哗变。万一瓦岗的贼寇趁机来袭，秦州城失守，我们都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哼！危言耸听！”吴德冷哼一声，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语气中满是轻蔑，“赵锋那小子，仗着两年前平定山贼立了点军功，就不把别驾大人放在眼里，好几次在朝堂上跟别驾大人顶嘴！让他吃点苦头也好，省得他不知道天高地厚！你少管闲事，赶紧去对账！”
王临看着吴德那副谄媚又嚣张的嘴脸，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失了——这果然是高世昌的主意！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出公廨。回到门口，他拉着赵锋走到一旁，压低声音道：“赵校尉，此事恐怕是别驾大人有意为难。你现在硬闯，不仅拿不到粮食，反而会落人口实，说你以下犯上。”
赵锋紧紧攥着拳头，指节都泛了白，他看着身后饥肠辘辘的士兵，眼中满是愧疚：“可弟兄们实在难熬啊！昨天有个弟兄的娘托人捎信来，说家里已经断粮三天了，就等着他发粮回去救命...我这当校尉的，却连一口饱饭都给弟兄们争取不到！”
“赵校尉，忍一时风平浪静。”王临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坚定，“你先带弟兄们回去，安抚好人心。我已经摸清了粮仓的底细，高世昌贪墨粮饷的证据就在我手里。给我三天时间，我定能想办法让弟兄们吃上饭，还能让高世昌付出代价！”
赵锋看着王临真诚的眼神，又看了看守卫队长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知道强求无益。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王临抱拳道：“好！我信你！若是三天后真能如你所说，赵某定当感激不尽！”说罢，他转身对着士兵们沉声道：“弟兄们，我们先回去！相信我，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吃上饱饭！”
看着赵锋带着士兵们黯然离去的背影，王临紧紧攥住了手中的清点册。册子里的每一个数字，都像是高世昌贪腐的铁证；赵锋和士兵们的困境，更让他坚定了扳倒高世昌的决心。高世昌！你贪墨粮饷、欺压百姓，如今连保家卫国的将士都不放过！此獠不除，秦州百姓永无宁日！
而他心中也清楚，赵锋的困境，正是他拉拢这位正直校尉的最佳契机——只要能帮赵锋解决粮草问题，再拿出高世昌贪腐的证据，定能让赵锋与自己联手，共同揭开这场隐藏在粮仓背后的惊天黑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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