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出鬼哭之沼时,王临的指甲缝里还嵌着深褐色的淤泥,连带着三天来啃食草根时残留的涩味,在舌尖上挥之不去。这片沼地号称“鬼哭”,绝非虚传——白天弥漫着淡绿色的瘴气,吸一口就头晕目眩,夜里则有不知名的虫豸在泥水中嘶鸣,像极了亡魂的哀嚎。他能活下来,全靠运气:在沼地边缘一处仅能容身的积水洼里,他盯着水面半小时,才抓住那条不足三寸长的泥鳅,连内脏都没清理,生咬着咽了下去,腥涩的血水顺着喉咙滑下,成了这三天里唯一的“荤腥”。
崔雨薇早已没了动静。高烧像附骨之疽缠了她两天,王临背着她爬沼地时,能清晰感觉到她身体的异常:前一刻后背还烫得像贴了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皮肉发疼;下一刻又冷得像浸过冰泉,连呼吸都带着寒气。她的脸颊烧得通红,原本饱满的嘴唇干裂得起了一层白皮,偶尔会无意识地颤一下,像寒风里快要熄灭的烛火。王临把自己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外袍撕成两半,一半裹在她身上,一半缠在自己脚底——草鞋早在第一天就磨烂了,脚底被碎石和荆棘扎得全是血口子,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血珠渗出来,沾在泥土里,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血痕。
他像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只有“救雨薇”这个念头撑着他往前走。山野间根本没有路,全是半人高的杂草和横生的灌木,他得用手拨开荆棘,手心被划得满是血印,却连疼都感觉不到。他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只记得出发前老猎户说过,往东南走或许能遇到村落。可这三天里,他见过三次海市蜃楼,每次都以为看到了人烟,跑过去却只有一片荒坟,如今再看到远处的光亮,他第一反应是揉了揉眼睛,怕又是幻觉。
可这次不一样。转过山口时,风突然变了方向,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僵住——那不是零星的光点,而是成片成片的灯火,从谷地一直延伸到远处,像把天上的星河摘下来铺在了地上!他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沙哑的喉咙里挤出一句不成调的话:“雨薇……有救了……”他甚至忘了脚底的疼痛,半拖半背着崔雨薇,踉踉跄跄地冲下山坡,草鞋的碎片掉了一路也顾不上捡。
离城门还有百丈远时,一股气味先飘了过来——不是他期待的饭菜香,而是混合着腐臭、苦药、秽物和焦糊的怪味,像一块湿冷的布,猛地捂住了他的口鼻。他脚步一顿,心里升起一丝不安,可已经到了这里,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等他跌跌撞撞跑到城门口,看清眼前的景象时,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连呼吸都忘了。
城门大开着,两尊石狮子上爬满了青苔,原本该站守卫的位置空无一人。城内的街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至少上百个人:一个老妇人蜷缩在城隍庙的门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孩子的小脸已经泛青,嘴角还挂着白沫,老妇人却还在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嘴里念叨着“娘给你煮了粥”;不远处,一个穿粗布短打的中年男人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剧烈咳嗽,每咳一次身体就抖一下,最后他猛地咳出一口黑红色的血痰,溅在青石板上,像一朵诡异的花,随后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再也没动过;还有几个年轻人,眼神涣散地在街上游荡,有的嘴里念念有词,有的则突然对着空气嘶吼,状若疯魔。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城西南的方向——那里火光冲天,至少有十几堆火在燃烧,隐约能看到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正用长杆把尸体往火里推,焦糊味就是从那里飘来的。王临刚闻到这股味,就忍不住干呕起来,胃里空荡荡的,只有酸水往上涌。他低头看向身边一个靠在墙角的人,那人的胳膊上生着一个比拳头还大的恶疮,黄脓顺着胳膊往下流,沾在衣服上,结成了硬块。
“瘟疫……是大瘟疫……”王临的声音发颤。他想起十年前,邻县曾发生过一次瘟疫,当时他跟着村里的郎中去帮忙,那时候一天最多死三十多个人,官府就已经封了城。可眼前这座城,光是他看到的尸体就有几十具,街上还在不断有人倒下,一天恐怕要死上几百人!而且症状比十年前的瘟疫严重得多——又发烧又生恶疮,还咳黑血,一看就是烈性传染病。
背上的崔雨薇似乎被这股恶臭刺激到了,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嘤咛。王临赶紧把她放下来,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伸手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她的呼吸已经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
进去?王临看着城里弥漫的疫气,心里发怵。他们两个早就油尽灯枯,崔雨薇还在发高烧,只要踏进去一步,恐怕立刻就会被传染,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而且城里的郎中说不定早就死了,就算活着,也未必愿意接诊他们这两个外来人。
不进去?王临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空空如也,草根和苔藓早就吃完了,连最后一点能解渴的露水都没了。崔雨薇的状态,根本撑不过今晚,留在城外,要么被野兽叼走,要么活活饿死、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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