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之后,是十几辆坚固华贵的牛车、马车,仔细数去,共有十四辆,其中牛车八辆,马车六辆。车厢用的是上好的楠木,外面涂着鲜亮的朱漆,在阳光下泛着光,车厢四周包裹着厚厚的羊毛毡毯,连车轮都用麻布缠了好几圈,用来减震;马车的车帘是用淡青色的丝绸做的,边缘还绣着暗纹,一看就知道是为了长途跋涉精心准备的。车轮碾过古道上的泥泞和碎石,却显得异常平稳,连车厢里都听不到多少颠簸的声响。
队伍后面,则跟着大批步行的人,足有百余人。他们有的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袱,有的挑着担子,担子一头装着衣物,一头装着粮食,还有人推着小推车,车上放着陶罐、木箱等杂物。这些人里,有护卫的家眷、穿着绫罗绸缎的丫鬟,也有穿着粗布长衫、戴着小帽的仆役,还有几个手里拿着账簿、不时低头记录的账房先生,甚至有两个背着工具箱的匠人——看工具箱里露出的刨子、凿子,应该是木工和铁匠。他们的气色也比流民好很多,虽然脸上带着赶路的疲惫,但没有一个人是面黄肌瘦、嘴唇干裂的,连最普通的仆役,手里都拿着水壶,不时喝上一口水。
这是一支规模庞大的士族迁徙队伍!王临心中瞬间明了。士族!看这排场和气度,绝非普通乡绅——普通乡绅根本养不起三十五名装备精良的护卫,更用不起楠木做的车厢、丝绸做的车帘。他立刻想起老藤之前说过的话:“如今瓦岗军在河南、山东一带打得凶,不少士族都在往西迁,去陇西或者巴蜀,那里离战场远,相对安稳些。”这支队伍,显然就是为了躲避关东(指河南、山东)瓦岗军越来越猛烈的攻势,举族西迁的名门望族!
就在这时,其中一辆最大、最为华贵的马车——车厢比其他马车宽出近一尺,车帘是更为鲜亮的月白色丝绸——在离王临藏身处不远的地方缓缓停了下来。车门帘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掀开,那只手上戴着一枚淡绿色的玉镯,手腕上还系着浅粉色的流苏。紧接着,一个穿着素雅青衣的年轻女子探出身,她的头发用一支白玉簪挽着,虽然脸上罩着一层薄薄的白纱,看不清容貌,但仅从那窈窕的身姿——腰肢纤细,裙摆垂落时如同流水般顺滑——和举手投足间的优雅气度,就足以让人侧目。旁边立刻有两个穿着青色布衫的健妇快步上前,撑开一把绣着兰草图案的青罗伞,为她挡住头顶的阳光,还有一个小丫鬟捧着水壶,轻声问:“小姐,要不要喝口水?”
“不必了。”女子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清冷,“只是觉得此处山景尚可,看一眼便走。”
这时,一个穿着深蓝色长衫、留着山羊胡的老者骑着一匹棕红色的马赶过来,他手里拿着一个账本,恭敬地对女子说:“小姐,前面再过十里就是‘望坡驿’,咱们可以在驿馆歇脚,让护卫们换班,也让仆役们修整一下。此处风大,快回车里歇着吧,仔细吹了风着凉。”
那女子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说什么,轻轻放下车帘。马车再次启动,缓缓汇入队伍之中。
王临趴在荆棘丛中,看着这支井然有序、物资充裕的队伍从眼前缓缓驶过。那些骑在马上的健壮护卫经过荆棘丛时,甚至下意识地朝着他藏身的方向多看了几眼——他们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审视和警告,显然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但他们只是停顿了一瞬,便继续往前走——看他只有一人,背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衣衫褴褛,浑身浴血,形同乞丐,既没有武器(横刀被荆棘挡住,看不到),也没有同伙,显然构不成威胁,才没有理会。
强烈的对比如同冰水浇头,让王临浑身发冷!
他这边,背负着重病的少女,衣衫褴褛得连膝盖都遮不住,浑身是血和泥污,如同丧家之犬,在这乱世中挣扎求生,每一步都可能踏入黄泉——也许下一秒就会遇到乱兵,也许崔雨薇撑不过今晚,也许他自己会因为伤口感染而死去。
而那边,士族高门,华车美婢,前呼后拥,连迁徙都带着“旅行”的从容——他们有足够的粮食,足够的护卫,甚至还有驿馆可以歇脚,连小姐出门都有专人撑伞、递水。他们的迁徙虽然也是逃亡,但路线清晰(知道“望坡驿”的位置),准备充分(带了匠人、账房,物资充足),安全几乎无虞。
同一个乱世,截然不同的逃亡之路!古人说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原来真的不是夸张!这世道,从未改变——士族高门就算逃亡,也能保住体面和安全;而像他这样的普通人,连活着都要拼尽全力。
巨大的不公感和深深的无力感再次攫住了王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低头看看背上气若游丝的崔雨薇——她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紫,呼吸越来越微弱——又看看渐行渐远的华丽车辙,车辙旁还散落着仆役不小心掉落的半块麦饼,心中一片冰凉。
这支士族队伍显然不会带上他们这两个来历不明、濒临死亡的累赘。那些护卫警惕的眼神,就是最好的答案——他们连停下来问一句的兴趣都没有,更别说提供帮助了。
前路,依旧只有孤独和绝望。王临紧紧咬着干裂的嘴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心中的绝望——他不能放弃,至少要带着崔雨薇走到“望坡驿”,也许那里能找到水和草药,也许能找到一丝活下去的希望。他深吸一口气,扶着地面,再次撑起身体,朝着队伍远去的方向,艰难地挪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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