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酒的香气还在鼻尖萦绕,墨团突然从胡同深处窜出来,嘴里叼着片沾着露水的荷叶。铁拐李眼睛一亮,拐杖在地上敲出急促的点:“这附近准有荷塘,走,去那儿教你画变身符。”
吕洞宾折扇一收,指着墨团尾巴上的龙形玉佩:“老酒鬼的玉佩沾了灵气,正好能当符胆的引子。”他突然压低声音,“不过你可得当心,铁拐李当年变作游鱼,差点被渔翁钓去下酒。”
穿过三条胡同,果然看见片半亩大的荷塘。残荷在风中摇曳,水面漂着层浮萍,墨团一纵身跳进塘里,搅得浮萍团团转。铁拐李往我手里塞了截朱砂笔,《山神手记》自动翻开到“变身符”那页:“看好了,这符要画三个圈,像糖葫芦似的串起来,圈里各点三笔,分别是禽、兽、鳞的本命纹。”
我趴在塘边的青石上临摹,笔尖总在第三个圈时抖得厉害。铁拐李抢过符纸一看,突然笑出声:“你这画的是‘三不像符’!圈里点的是鸡爪、虎牙、鱼鳞,变出来准是个长着鸡头虎牙的鱼怪。”
墨团突然叼来片完整的荷叶,把露珠抖在符纸上。奇怪的是,那些歪扭的线条竟顺着水珠的轨迹变得圆润,三个圈像嵌在荷叶上的珍珠。铁拐李摸了摸猫脑袋:“这猫崽子比你有灵性,知道变身符得借自然之气。”
正说着,荷塘对岸突然传来孩童的哭声。个穿开裆裤的小娃蹲在柳树下抹眼泪,手里的风筝挂在树杈上,竹骨断了半截。铁拐李眼睛一眯:“机会来了,变只喜鹊去帮他。”
我捏着画好的符纸默念口诀,只觉浑身发痒,低头一看,手竟变成了覆着黑羽的爪子。墨团对着水面哈气,倒影里的我果然是只灰喜鹊,就是尾羽短得像被剪过。“记住,变三次就得歇着,不然会被兽性反噬。”铁拐李往我嘴里塞了颗药丸,“这是‘醒神丹’,万一忘了自己是谁,嚼了它就好。”
振翅飞起的瞬间,风从翅膀下穿过,塘里的荷叶被扇得翻了面。柳树顶的风筝线缠得像乱麻,我用喙啄断线头,突然发现风筝面上画的是只黑猫,眉眼竟和墨团一模一样。小娃见风筝落下来,突然破涕为笑:“墨团风筝!”
飞回青石的刹那,我变回人形,浑身还带着羽毛的腥味。铁拐李往我手里塞了块桂花糕:“还行,没把自己变成长颈鹿。”他突然指着荷塘中央,“快看,那荷叶底下有东西。”
水面突然冒起串气泡,墨团对着气泡哈气,竟浮出只巴掌大的老鳖,背甲上刻着“光绪年制”四个字。老鳖突然开口,声音像磨石头:“是你这瘸腿道士!当年偷我池塘的莲藕酿酒,还留了坛没付钱!”
铁拐李脸一红,往水里扔了块银元:“早说过会还你。”他突然拍我肩膀,“再变次试试,变只老鳖跟它唠唠。”
这次画符顺手多了,三个圈像用圆规画的。变作老鳖沉入水底,才发现荷塘底下藏着座石屋,门楣上刻着“莲心窖”三个字。老鳖领着我钻进石屋,里面摆着排陶缸,缸口飘着酒香。“这是我酿的荷花酒,埋了三十年。”它用爪子敲敲缸壁,“当年你师父——哦不,这瘸腿道士总来偷喝。”
正说着,水面突然传来“扑通”声,吕洞宾变作条金鲤游了进来,鳞片在幽暗的水里闪着光:“老鳖,上次借你的荷叶还没还呢。”老鳖气呼呼地吐泡泡:“那荷叶被你当扇子扇破了!”
钻出水面时,日头已过晌午。铁拐李正和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说话,老太太手里挎着竹篮,里面装着刚蒸的米糕。“道长,我家老头子病了三年,总说看见水里有白影子。”老太太抹着眼泪,“您能不能去瞧瞧?”
铁拐李往我手里塞了张符:“最后次变身,变只水鸟去探探。”这次变的是只白鹭,展翅掠过水面时,果然看见藕根间藏着团白雾,形状像个穿旗袍的女子。
白雾突然化作人形,对着我凄凄地笑:“帮我把那支银簪还给张秀才,就说我不等他了。”她指的是石屋角落的陶罐,里面果然插着支雕花银簪,簪头刻着“莲”字。
变回人形跟老太太一说,老太太突然哭出声:“那是我家婆婆!当年和张秀才定了亲,等他赶考回来,人却掉水里没了。”铁拐李摸着下巴:“这是执念化成的水影,得让她了却心愿。”
我们跟着老太太回了家,三间瓦房收拾得干净,墙上挂着张泛黄的照片,穿长衫的青年搂着梳辫子的姑娘,正是张秀才和那水影。老太太从樟木箱里翻出个布包,里面是叠信:“这些是张秀才寄回来的,说中了举人就回来娶她,可没等回来就病死了。”
墨团突然跳上箱子,爪子扒着本线装书,书页里夹着张银票,上面写着“纹银五十两”。“这是张秀才留的聘礼。”老太太叹了口气,“我婆婆到死都攥着这银票。”
铁拐李让我画道“往生符”,混着银簪和信纸烧了。火光里,隐约看见个穿旗袍的女子对着我们鞠躬,然后渐渐消散在空气中。老太太突然说:“老头子刚才睡着了,还笑出了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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