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不熄,铁水长流。
青石山的矿权,在知府陈大人的亲自过问下,终于批了下来。那块刻着“准采”二字的简陋木牌,被林昭亲手钉在了矿洞口斑驳的岩壁上。木牌虽轻,却似有千钧,它不仅是官府的许可,更像一纸战书,宣告着这片被世人遗弃的“废矿”即将迎来新生。它也暂时震慑了赵三虎明面上的骚扰,那条盘踞在徐州阴影里的毒蛇,似乎暂时收起了毒牙,缩回巢穴,等待着更致命的出击时机。
林家铁铺——或者说,正在雏形中艰难成长的“昭铁厂”——终于摆脱了无米下炊的窘境。奎河边上,新开辟的矿场日夜不停地运转着,孙石头带着十几个矿工,用最原始的镐凿筐抬,将那些乌青色的矿石从山体深处挖掘出来。叮叮当当的敲石声,混合着矿工们粗犷的号子,打破了青石山延续了数十年的死寂。
然而,炼出优质熟铁,仅仅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如何将这些铁坯高效地加工成可供销售、且具有竞争力的铁器,成为了摆在林昭面前,比寻找矿源更为棘手的难题。
传统的铁匠铺,完全依赖匠人个体的技艺与体力。一锤一锤,千百次的反复锻打,汗水浸透粗布短褂,火星烫伤古铜色的皮肤,方能将一块顽铁粗粗成型。林昭站在旧铺子的锻炉旁,沉默地看着王铁臂和另一位老师傅轮番上阵,对着一块烧红的铁坯奋力敲击。整整一个上午,汗水在地上洇开深色的水渍,也仅能打出两把锄头那粗糙不堪的雏形。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汗味与炭火气,那种效率,缓慢得令人窒息,根本无法支撑他脑海中那张日益清晰的宏图。
“人力有时而穷。”林昭低声自语,目光越过喧嚣的工地,投向了铁铺后方那条奔流不息的奎河。河水自西南而来,在此处拐过一个急弯,水流湍急,撞击着岸边的岩石,发出哗哗的轰鸣,仿佛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必须借助自然之力,必须解放人力!”
一个早已在他心中盘旋多时的构想,变得无比清晰而迫切——水力锻锤。
当林昭将这个想法在几位核心匠人面前摊开时,引发的茫然与质疑,比当初他提出改良高炉时更甚。
“水……水来打铁?”李老蔫蹲在门槛上,闷头抽着烟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他这辈子打过交道的,除了火,就是铁,还有便是那一身死力气。水?那玩意儿除了淹死人、浇地、推磨,还能有这般用处?
孙石头挠着花白的头发,咧了咧嘴:“昭哥儿,你这想法……忒也玄乎。水力气是大,可它是个死物,咋能让它听话地举锤、落锤?难不成它还能长了眼睛,认得铁砧在哪儿?”
唯有王铁臂,在最初的惊愕过后,眼睛里猛地迸发出一簇火光。他见识过水车带动磨盘,日夜不息地碾磨粮食,那不知疲倦的力量曾让他惊叹。“昭哥儿,你的意思是……像水磨那样?用水流来带动锤子?”他急声问道,粗糙的大手因为兴奋而微微握紧。
“正是此理!”林昭眼中闪过赞许,再次拿出了他的炭笔和厚厚一叠草纸。他勾勒出一个利用水流冲击水轮,通过一套精心设计的凸轮和连杆机构,将水轮的旋转运动转化为重锤垂直往复运动的机械装置。
“看这里,”林昭的指尖点在水轮中心的轴上,“水流推动水轮旋转,这根轴上,我们会安装一个特制的‘偏心凸起’,也就是凸轮。凸轮转动,会周期性地顶起这根长杆——也就是连杆——的一端。长杆另一端的重锤就会被抬高。当凸起的部分转过去,重锤失去了支撑,就会靠自身的重力猛地落下,精准地砸在铁砧上。”他一边画,一边用最浅白的语言解释着。
原理图逐渐清晰,那是一个结构巧妙,充满了几何美感和力量感的设计。王铁臂看得目眩神迷,仿佛已经听到了那重锤起落的轰鸣。但李老蔫和孙石头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图是看懂了大概,可那水轮要造多大?那些铁制的连杆、凸轮,要打制得多坚固?安装起来,差上一丝一毫,会不会就卡住不动,甚至……散架?
“昭哥儿,”王铁臂从图纸上抬起眼,兴奋之余,现实的忧虑浮上心头,“这大家伙,造起来耗费可不小啊!光是这水轮,就得用上好的硬木,请最好的木匠。还有这些铁家伙,”他指着连杆和凸轮,“用料要扎实,打制要精细,工费、料钱……咱们刚靠着卖熟铁坯喘过气来,账上的钱,怕是经不起这么折腾。”他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化为一抹沉重的叹息。
一直沉默旁听的林大锤,脸上也露出了深切的忧色。他不懂那些复杂的机巧,但他懂得柴米油盐,懂得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道理。
林昭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眼前这些与他休戚与共的伙伴,斩钉截铁道:“必须造!此乃解放人力、提升效率的关键一步!眼光需放长远。王叔,水轮和所有木结构部分,由你全权牵头,去找相熟可靠的木匠班子,不惜工本,务必求稳求固。铁制连杆和凸轮,我们自己打制,就用我们青石山炼出的熟铁!要让世人看看,咱们的铁,担得起这般重任!”他顿了顿,声音沉稳如山,“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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