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连续数日的暴雨过后,天空像是被洗过一般,呈现出一种脆弱的湛蓝。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照耀着徐州城外泥泞不堪的道路和低洼处尚未退去的积水。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水汽蒸腾的闷热。
林氏铁匠铺后院,却是一派与这雨后初霁格格不入的死寂。炉火彻底熄了,连最后一点余温都散尽,只剩下冰冷的、黑黢黢的炉膛,像一张饥饿的巨口。林大锤蹲在屋檐下,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着他愁苦的脸,眼神空洞地望着那堆被雨水打湿、更显狼藉的劣质农具。
十天。
只有十天。
这期限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父子二人的心头。昨夜林昭那番石破天惊的宣言带来的短暂悸动,在冰冷的现实面前,迅速褪色,只剩下更深的焦虑和茫然。
“昭儿,”林大锤的声音干涩,“不是爹不信你……那青石山的石头,邪性得很!早年你爷爷那辈,就有匠人不信邪,偷偷去炼,结果……”他猛吸了一口烟,呛得咳嗽起来,“结果炉子炸了,人……人也没救回来。从那以后,再没人敢打那的主意。那就是个吃人的地方!”
林昭正在用一根木炭,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上勾勒着草图。闻言,他抬起头,目光平静:“爹,前人失败,不代表此路不通。或许是炉型不对,或许是鼓风不足,或许是燃料不佳。我们只需找到症结,一一解决便是。”
他画的是一幅改良高炉的草图。与传统肚大口小的土高炉不同,他设计的炉子,炉腹明显扩大,炉身更高,炉喉却适度收窄。旁边还标注着一些林大锤看不懂的符号和数字。
“你看,”林昭指着草图解释,“传统炉子太小,装料少,热量容易散失。我们把炉腹做大,一次能炼更多矿,保温更好。炉身加高,让矿石和燃料有更充分的反应时间。炉喉收窄,可以减少热量流失,让炉温提得更高。”
林大锤凑过去,眯着眼看了半天,眉头拧成了疙瘩。“这……这模样也太怪了!闻所未闻!炉腹这么大,炉壁受得住吗?会不会塌?还有,这得用多少耐火土?咱们哪来的钱?”
每一个问题,都直指现实的核心——技术与资源的双重匮乏。
“炉壁可以用夯土掺杂碎石层层夯实,关键受力处,我去找孙石头伯,看看能不能寻些耐火的观音土来。”林昭早已思考过这些问题,“钱……先把家里那点压箱底的铜钱拿出来,买最急需的。其他的,我再想办法。”
他知道,空有图纸毫无用处,必须行动起来。
第一个找的,是采石匠孙石头。孙石头年近花甲,头发花白,背有些驼,但一双眼睛依旧锐利,常年在山野间奔波,让他对徐州周边的地质了如指掌。他住在城外山脚下一个简陋的窝棚里,听说林昭来找他帮忙去青石山认矿、找观音土,老头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不去不去!林小子,你爹说得对,那地方去不得!”孙石头一脸忌讳,“那山邪门!不光炼不出铁,早年还在山里挖出过不干净的东西!犯了山神老爷,要倒大霉的!”
林昭没有反驳,也没有用“科学”去解释,他知道那毫无意义。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孙石头,说道:“孙伯,我立了军令状,十天后炼不出铁,我和我爹,就得给赵三虎为奴为仆。这铁匠铺,也就没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我记得,我娘去世那年,家里揭不开锅,是您偷偷塞给我爹半袋粟米……这份情,我林家一直记着。如今,我们父子已到绝路,若孙伯还念着一点旧情,请帮我这一次。只需带我去认矿脉,找土,绝不让您动手,所有因果,我林昭一力承担!”
孙石头愣住了,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清澈而坚定的年轻人,又想起当年那个抱着米袋、对他千恩万谢的林大锤,以及那个温婉却早逝的林家媳妇,心头一软,重重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老子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怕个球!就陪你疯这一回!不过说好了,我只带路,指矿脉,别的我可不管!”
搞定了孙石头,林昭又找到了砌窑匠李老蔫。李老蔫人如其名,话不多,性子闷,但手艺扎实,尤其擅长砌筑各种炉窑。他看了林昭的草图,闷头抽了半袋烟,最后瓮声瓮气地说:“炉子,能砌。样子是怪了点,但按你这法子夯土,应该塌不了。不过,丑话说前头,按你这尺寸,用料起码是寻常炉子的三倍,工钱……”
“李叔,工钱我现在给不起。”林昭坦诚道,“但我可以立字据,若此事能成,将来我林家铁厂,必有您一个匠头的位置,工钱翻倍。若不成……这字据您留着,我林昭只要还有一口气,砸锅卖铁也把工钱给您补上。”
李老蔫抬起眼皮,深深看了林昭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这承诺有几分真心。良久,他磕了磕烟袋锅:“字据不用立。我信林大锤的种,不是赖账的人。这活儿,我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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