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年那会儿脑子里就两件事：结构力学考试别挂科，淘宝店里差评别太多。哪像现在张嘴闭嘴互联网思维、新零售的。
那个春天杭州风贼大，往水利水电学校的宿舍里灌，吹得《结构力学》课本哗哗响。我盯着书上那些鬼画符似的弯矩图，钢笔尖都快把草稿纸戳穿了——我这图还没整明白呢。
斜对床的戴君斌，“咔哒”一声把热得快从热水壶里拿出来，泡了一碗红烧牛肉面，方便面那股子味儿，“呼”地就漫上来了，他隔着雾气喊我：“汪老板，研究啥呢？这道悬臂梁咋受力分析啊？”
他话没说完，我裤兜里的手机，开始“嗡嗡嗡”地震动。拿起来一看，广州的号码——那会儿看见陌生外地号，就跟瞅见条吐信子的蛇似的，心里头“咯噔”一下。
攥着这烫手的砖头，我麻溜儿钻进水房。关了门，世界好像就剩这方地儿了。墙上的霉斑在呼出的热气里慢慢舒展，瞧着像幅残缺的世界地图。电话那头，女客户的声音尖得能扎穿耳膜。
“四十块的卫衣要什么完美无瑕？！水洗做旧效果！懂不懂啊？！”我这边“水洗做旧”四个字还没组织好语言怼回去，隔壁爆管了！“轰隆”一声巨响，热水跟小瀑布似的冲出来，顺着我裤管直往下淌，那叫一个“暖脚”啊！大冬天的热水灌进球鞋里，烫是真烫，心里头却突然“咯噔”一下，不是疼的，是电光火石间想起了去年的事儿。
也是在这么个湿漉漉的狼狈时刻。在瑶瑶姐的仓库里，眼睁睁看着刚印好的、带着水墨“降龙十八掌”的T恤，被屋顶漏下的雨水浸透了！当时心都凉了，结果后来呢？那些棉麻混纺料子浸透了雨水，干了以后，墨色晕染得那叫一个意境！
我跟瑶瑶姐一合计，干脆！配上“侠客行”的标签，在夜市当“限量泼墨武侠风”卖！嚯，竟然一抢而光！你看，这就是草根生意经里头挺重要的一条——倒霉的时候别光顾着喊疼，多瞅两眼，没准儿那泥点子都能给你点石成金呢！命运的泥点子，保不齐就是另类“水洗做旧”。
戴君斌这小子够义气，愣是举着伞在实验楼后门一堆杂物里把我刨了出来。当时我正跟落汤鸡似的蹲那儿，给待发货的包裹缠防水膜，里头是瑶瑶姐厂里刚赶出来的新一批“太极云纹”卫衣。
“哎哟喂，汪老板，您这造型，比流体力学实验还难！”他一把将我拽进楼道，动作有点猛，伞骨上挂着他自个儿鼓捣的金属SUDU狗牌项链，“啪嗒”一声，掉在我铺开的快递单上。我俩踩着湿漉漉的台阶往上走，昏黄廊灯下，两个影子在墙上被拉得老长老长，歪歪扭扭的，活像两根刚浇了水泥、基础还不太稳的柱子。一道影子压着本《水利工程》笔记，另一道影子拖着一个鼓鼓囊囊、同样湿漉漉的蛇皮袋，袋口咧着，隐约露出里面卫衣的领标，印着“剑气纵横”四个大字。
晚上照常出摊夜市，路过报刊亭，熟识的老头隔着窗户扔过来一本《电子商务》杂志，跟抛绣球似的。封面是马云的笑脸，在夜晚的霓虹映衬下，显得贼亮堂。我捏着那本杂志，就像捏着点若明若暗的未来。
夜市战场。我和搭档“碟片哥”在梧桐树影里猫着，麻利地拆装货的纸箱。碎花裙的学妹们像群花蝴蝶一样涌出校门，碟片哥的折叠桌也“啪”地一声支棱开了。他老道地把《浪漫满屋》和《冬季恋歌》摆最显眼处，封面上裴勇俊那金丝眼镜反着暖光，精准狙击中女生的情怀。我则憋着坏，抖开带SUDU毛笔字Logo的棉质帽衫，特意把背后那个巨大无比的夜光“侠”字正对汹涌的人流——昨晚上在1688咬牙订的特种荧光浆料，就得在这“武林夜市”的江湖里“亮剑”！成败在此一举。
学妹！正版韩剧！带中文字幕的！碟片哥那破锣嗓子一嚎，树梢麻雀都惊得扑棱棱飞走。
还真管用，两个戴渔夫帽的女生凑了过来，眼神在我俩摊位上逡巡。帆布包上还别着淘宝周年庆的徽章！有门儿！我立马举起那件卫衣使劲儿晃了晃：“SUDU潮牌！限量夜光侠客系列！”背后那个“侠”字，在将暗未暗的暮色里，“噌”一下泛起幽幽的萤火虫光！“穿着它逛论坛晒图，认证返现五块…”
话音未落，“砰”！一只篮球结结实实砸我后背上。好家伙！回头看，一个穿23号球衣的小子一边挠着头过来捡球，一边眼神儿就定在我背上那发光的“侠”字上不动了，一拍大腿：“嚯！这不淘宝上那款会发光的‘侠’字卫衣么？！真有实货啊！”眼尖，他脚上的AJ还沾着泥点。等他一付款，敢情是我们淘宝店的“骨灰级”粉丝！人家专门收藏我那设计的武侠T恤！
碟片哥在旁边挤眉弄眼，手里捏着的《东邪西毒》碟片差点戳到路过的美女身上——仔细瞅瞅，碟片封面上梁朝伟那个深邃迷茫的眼神，跟我那件“独孤九剑”印花上的味道，还真有点神似！这世间万物的联系啊，有时候玄乎得就跟武侠小说里的缘法似的，你瞅着毫无关联的两件事儿，偏偏在某个点就能勾连起来，给你意想不到的推动。关键是你得支棱着天线，随时准备接收这种“意外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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