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块从不离身的玉佩。温润的玉质在指腹下传递着熟悉的触感。他悄悄将它从贴身衣物里勾出来一点,借着昏暗的光线凝视。古朴的纹路在火光映照下仿佛流动着微光,玉质深处似乎也有一丝暖意,如同呼应着这屋中艰难升腾起的温度。这是母亲留下的唯一念想,在那些寒冷刺骨的夜里,是它那一点微薄的暖意支撑着他。此刻,在这陌生的庇护所里,这玉佩似乎也汲取了炉火的温度,变得比往常更暖和一些。苏渺将它紧紧贴在冰冷的胸口,汲取着那份微弱却实在的慰藉。
“冷?”萧执的声音忽然响起,吓了苏渺一跳,他飞快地将玉佩塞回衣襟深处,像藏起一个不能见光的秘密。
“没……没有。”苏渺连忙摇头,脸颊有些发烫。
萧执没再追问,只是走过来,俯身将他身上盖着的、那床同样单薄破旧的被子往上掖了掖,动作有些生硬,但力道却很轻,确保每一处边角都压实了,不让冷风钻进去。他的手指无意间擦过苏渺露在被子外的手腕,冰凉的触感让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水开了。”他直起身,走向冒着热气的瓦罐。
苏渺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在狭小的空间里移动,笨拙却细致地照料着自己这个累赘。那沉甸甸的、压在心口的负疚感,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您……您也歇歇吧。”他鼓起勇气再次开口,目光落在萧执布满血丝的眼睛和眉宇间难以化开的倦色上,“您……您也受伤了,对不对?”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目光却执着地锁在萧执的衣襟上。
萧执舀热水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听见。他将热水倒进一个粗陶碗里,端到苏渺床边的小凳子上放着。“温了再喝。” 然后,他径直走到屋子另一头,靠着冰冷的土墙坐下,闭上了眼睛,像一尊入定的石雕,无声地拒绝了所有的关切和靠近。
屋里只剩下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瓦罐里水汽蒸腾的微弱声响。苏渺看着那碗冒着袅袅白气的热水,再看看墙角那个将自己隔绝在外的沉默身影,心头翻涌着复杂的滋味。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终究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那只碗捧在手里,汲取着那一点烫手的热度。
天色在无声中渐渐昏暗下来,白昼短暂得如同一个错觉。萧执再次起身,添柴,查看瓦罐里熬煮的、气味更为古怪的草药。他走到床边,示意苏渺喝下。这一次的药汁颜色更深,气味更加刺鼻辛辣,苏渺几乎用尽了全身的意志力才没有吐出来。苦涩的药液滑过喉咙,像吞下了一把烧红的刀子,灼痛感一路蔓延到胃里,激得他眼前阵阵发黑,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痉挛。
“忍。”萧执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定。他不知何时已坐在了床边,一只大手稳稳地按住了苏渺因痛苦而绷紧的肩头。那手掌传来的力量并不粗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撑感,奇异地压制了他身体里翻江倒海的痛楚和寒意。
苏渺急促地喘息着,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他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淡淡的铁锈味。就在这剧痛和昏眩的间隙,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因为俯身按着他肩膀的动作,萧执束紧的袖口被牵扯得向上滑了一点,露出一小截结实的小臂。而就在那手腕上方,赫然缠绕着厚厚的白色布条,布条边缘,一点刺目的暗红血渍正缓慢地洇开!
苏渺的瞳孔骤然收缩。那血渍,和男人衣襟下摆上的污痕瞬间重叠!原来……原来那不是泥点!他猛地抬眼看向萧执的脸,对方依旧面无表情,仿佛那伤口不存在,仿佛那渗出的鲜血与他无关。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那份沉甸甸的疲惫和隐忍,此刻在苏渺眼中却有了惊心动魄的答案。
“您……”苏渺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带着破碎的哭腔。巨大的愧疚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原来自己的苟活,是对方用这样沉默的流血换来的!他像个废物一样躺在这里,而他的救命恩人,却带着不知多重的伤,为他采药、熬药、守夜……甚至还要面对随时可能追来的危险!
萧执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袖口自然滑落,遮住了那截染血的绷带。他站起身,语气平淡无波:“死不了。” 依旧是那三个字,却像三块沉重的石头,狠狠砸在苏渺心上。
就在这时——
“呱——呱呱——”
几声突兀而嘶哑的鸦啼,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傍晚的寂静,从不远处那片覆雪的山林间传来。那叫声一声紧过一声,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毛的凄厉和躁动,像是死神的信使在传递着不祥的讯息。
萧执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嗅到危险的猎豹,方才所有的疲惫和倦怠一扫而空,锐利的目光如电般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极度戒备的冰冷气息。他的手,几乎是本能地按在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苏渺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紧接着便疯狂地撞击着胸腔。他惊恐地看着萧执瞬间变得凛冽如冰的侧脸,那紧绷的下颌线透出森然的杀气。追兵?是靖安侯府的人找来了?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比之前高烧时的冷颤更甚。
就在这死寂般的紧张中,萧执紧按着剑柄的手似乎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了一下。只听“啪嗒”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一小截染着暗红血渍的、用旧了的白色绷带,竟从他紧绷的袖口里滑落出来,无声地掉落在床前冰冷的地面上。
那一点刺目的红,落在灰扑扑的泥地上,像一颗骤然炸开的血珠,凝固了空气。
苏渺的视线死死钉在那截染血的绷带上,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几乎无法呼吸。他猛地抬眼看向萧执,对方却并未低头去看那泄露了伤势的证据。萧执的目光依旧鹰隼般锁定着窗外山林的方向,全身的肌肉都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一股冰冷的、近乎实质的杀意从他身上弥漫开来,瞬间填满了这间狭小破败的土屋。
空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炉火还在噼啪作响,瓦罐里的水汽依旧袅袅升腾,可这仅存的一点暖意,已被那几声不详的鸦啼和地上那点刺目的红,彻底冻结、击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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