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根饼的苦涩滋味,成了云梦泽每个人喉头挥之不去的记忆。它维系着生命,却也时刻提醒着人们处境之艰难。外部封锁如铁桶,灰鹊东去音讯全无,老默派出的信使亦如石沉大海。时间在共敖不紧不慢的围困和云梦泽内部的焦灼中,一天天流逝。
粮仓的储备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即便辅以难以下咽的芦根,许稷的账册上,那个触目惊心的数字依旧在无情地缩减。十五日,十四日,十三日……
一种无声的恐慌,如同水下暗流,在看似平静的泽内悄然涌动。人们依旧每日捶胸立誓,信念薪火维持着“金汤”不坠,但眼神中的光彩,却难免黯淡了几分。
苏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知道,光靠信念和芦根,无法长久。必须找到能在泽内持续产出的食源,哪怕只能略微补充,也能极大地稳定人心,争取更多时间。
他将目光再次投向了泽内那些有限的、尚未被完全利用的土地。云梦泽水网密布,可供耕作的旱地本就稀少,且多为新开垦的贫瘠之地,产量极低。
“公输先生,陈先生,”苏轶召来了两位最熟悉墨家传承的人,“《墨经》农事篇中,除了区田、代田之法,可还有适用于我等泽国之地,能速见成效的农策?”
公输车捋着胡须,沉吟道:“墨家重视农耕,所言‘力耕疾作’,其精要在‘尽地力’与‘顺天时’。泽内土地,多为新垦,地力薄弱,且易受水涝。代田法或可一试,但其效需待来年……”
“来年太远。”苏轶摇头,“可有能在两三月内,有所收成的作物或方法?”
陈穿接口道:“泽主,传承中确有一种‘湿畦堆肥’之法,或可一试。乃是在低洼水泽边缘,掘沟起垄,垄上种植,沟中蓄水。将泽中水草、芦根残渣、乃至人畜秽物,混合泥土,于沟中沤制为肥,既可提升垄上地力,沟中亦可养些鱼虾螺蚌。若种植些生长迅捷的蔓菁、瓠瓜,或撒些菽(豆)种,精心照料,两三月内,或能有些许收获,虽不足以饱腹,但聊胜于无。”
湿畦堆肥,沟垄种植!这法子听起来,倒是将泽国的不利条件,在一定程度上转化为了优势。
“好!”苏轶立刻有了决断,“立刻选地试行!许先生,周夫子,烦请二位组织人手,就按陈先生所言,在泽内合适区域,开辟‘湿畦’!所需种子,从粮种中匀出一部分!”
“可是泽主,”许稷有些犹豫,“粮种本就不多,若用来试种失败……”
“正因粮种不多,才更要设法增产!”苏轶语气坚定,“若成功,我们便多了一条活路。若失败……无非是将日后可能吃到的粮食,提前消耗了而已。此事,值得一搏!”
命令下达,云梦泽内又开辟了一片新的“战场”。在几位老农和工匠的带领下,人们在水泽边缘挥动锄头,掘出纵横交错的沟渠,将挖出的泥土堆成整齐的田垄。沟中引入活水,开始沤制收集来的各种有机废料,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泥土与腐殖质的气息弥漫开来。田垄上,则小心翼翼地播下了珍贵的蔓菁籽和豆种。
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也是一场对土地和自然的精细算计。每一天,都有人去查看种子的发芽情况,测量沟中水温肥力,驱赶试图啄食嫩芽的水鸟。
与此同时,苏轶并未放松对外的警惕和对内潜力的挖掘。
“惊蛰,共敖近日有何异动?”苏轶例行询问军情。
“回泽主,共敖大军依旧围而不攻,但其斥候活动愈发频繁,尤其针对我泽西侧那片山峦,似乎……在探寻什么。”惊蛰回禀。
泽西侧山峦?苏轶心中一动,那里正是老默所说的隐秘通道所在方向。共敖是发现了什么,还是单纯的侦察?
“加强西侧山麓的警戒,多设疑阵,绝不能让共敖摸清那条密道的存在。”苏轶下令,随即又问,“司马厚所部呢?”
“司马厚依旧每日派兵试探‘金汤’,规模不大,但狠辣依旧,似在寻找防御薄弱之处。”
苏轶点头,共敖这是在用司马厚这把尖刀,不断试探、消耗,同时自己稳坐中军,寻找一击必杀的机会。老辣而难缠。
他转而看向负责内部工坊的徐夫子:“徐老,工匠们士气如何?”
徐夫子叹了口气:“有泽主亲临,又有‘金汤’护佑,大家尚能坚持。只是……连日劳累,材料又时常短缺,难免有些怨言。尤其是修复兵甲、打造箭簇的匠人,眼看材料将尽,心中焦虑。”
苏轶沉默片刻,道:“传令下去,自今日起,我之伙食,与最前线士卒相同,皆为芦根饼杂粮粥。各级管事、匠师,亦当体恤下属,与共甘苦。”
他顿了顿,又道:“另外,组织工匠轮休。无法开工时,可集中学习墨家传承中那些基础的力学、几何知识,或者,由老师傅传授些独门手艺。我们要让所有人明白,即便在困境中,我们积累的知识与技艺,也是宝贵的财富,是未来复兴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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