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冬夜，寒意刺骨，细雨如针，将苏州城笼罩在一片迷蒙的水汽之中。
距离特使团行辕数条街外的一处不起眼的民宅内，灯火早已熄灭，只有屋檐下的气死风灯在风中摇曳。
徐文谦裹紧了身上的棉袍，站在院中，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这里是临时转移过来的钱周氏及其幼子的藏身之处之一。
连日来，他总觉得心神不宁，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们。谢永昌在堂上那癫狂而决绝的态度，让他深信，对方绝不会坐视关键证人存活。
“徐大人，夜深了，去歇息吧，这里有我们。”一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小旗低声道。他们是陆仁通过特殊渠道，从南京锦衣卫衙门秘密调来的精锐，专门负责保护证人和特使团核心成员的安全。
徐文谦摇了摇头，压低声音：“我心里不踏实。谢永昌咬死不说，对方必然狗急跳墙。钱周氏母子是扳倒他们的关键，绝不能有失。”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预感，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异变陡生！
“咻——！”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雨声掩盖的破空声从对面屋顶传来！
“敌袭！护住证人！”那锦衣卫小旗反应极快，猛地将徐文谦推向廊柱后方，同时拔刀出鞘，厉声示警！
“笃！”一支闪着幽蓝寒光的弩箭，深深钉入了徐文谦刚才站立位置后面的门板上，箭尾兀自颤动不已！
几乎是同一时间，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相邻的屋顶和院墙外翻入，手中利刃在黑暗中划出冷冽的弧线，直扑正房！他们的动作迅捷狠辣，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挡住他们！”锦衣卫小旗怒吼一声，与其他三名同伴结成战阵，迎了上去。刹那间，刀光剑影在狭窄的院落中交错，金铁交鸣之声与压抑的惨哼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徐文谦背靠廊柱，心跳如鼓，手中紧紧握着一把防身的短刃。他看到一名锦衣卫为了保护正房门口，肩头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飞鱼服。另一名杀手试图从侧面突入，被另一名锦衣卫以伤换命，一刀毙敌，但自己腰间也被划伤。
这些杀手的目标明确，就是冲着灭口而来！攻势如同潮水，一波猛过一波。
就在战况焦灼之际，那名锦衣卫小旗觑准一个空档，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管，猛地一拉引线！
“咻——啪！”一道红色的火光尖啸着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开一朵耀眼的红色烟花，即便在雨夜中也清晰可见——这是特使团约定的最高级别的求援信号！
信号发出，杀手们明显急躁起来，攻击更加疯狂。但锦衣卫们死战不退，凭借精良的装备和默契的配合，死死守住正房门口。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街道上传来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
“包围这里！一个都不许放走！”是史琳亲自带着一队按察司的精锐兵丁赶到了！
杀手头目见事不可为，发出一声尖利的唿哨，剩余的几个黑影毫不恋战，如同来时一般迅捷地翻墙而走，融入茫茫夜色之中。
战斗骤然停止。院子里留下了两具杀手的尸体和一名重伤、一名轻伤的锦衣卫。徐文谦快步冲进正房，只见钱周氏紧紧抱着吓哭的孩子，缩在角落，面色惨白，但所幸安然无恙。
“徐……徐大人……”钱周氏声音颤抖，“他们……他们真的来了……”
徐文谦安抚了她几句，心中后怕不已。若非陆仁未雨绸缪，提前安排了锦衣卫暗中保护，今夜后果不堪设想。这也印证了他们的判断，对方已经不惜一切代价要掐断线索。
……
次日清晨，行辕内气氛更加凝重。史琳和张抚亲自查验了杀手尸体，一无所获，显然是死士。
谢迁闻报，脸色铁青，猛地一拍桌案，震得茶盏乱响：“猖狂！简直无法无天！光天化日，刺杀朝廷命官及关键证人，他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盛怒之下，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陆仁相对冷静，但眼神也冰冷无比：“他们越是如此，越证明我们摸对了地方，碰到了他们的痛处。钱周氏母子必须严加保护，行辕内部也需再次肃清，难保没有他们的眼线。”
而与此同时，在内院整理账册的谢琦，带着她抄录下的那几页带有“竹苑”代号的账目，找到了正在与陆仁商议的徐文谦。
“徐大人，陆尚书，”谢琦将抄录的纸张递上，语气肯定，“我反复核对过，谢永昌与这个‘竹苑’的银钱往来数额巨大，但货物名目含糊，绝非正常生意。我怀疑，这‘竹苑’并非地名，而是某个组织或人物的代号。”
陆仁接过纸张，仔细观看，眼中精光一闪。徐文谦也凑过来看，眉头紧锁，似乎在回忆什么。
“竹苑……竹苑……”徐文谦喃喃自语，猛地抬起头，“钱周氏之前好像提过一嘴！说他丈夫钱明理有一次酒后失言，曾感叹‘竹苑雅集，谈的却不是风花雪月，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买卖’！当时我没太在意，现在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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