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十四年的春天,西山格物学院里弥漫着一股不同于往常的……焦糊味。
这种味道并非来自食堂大师傅失手烧糊了饭菜,也非来自冶炼工坊的常规作业,而是源自物理实验区那间被列为“一级机密”,门口挂着“有电危险,闲人免进,太子除外——陆尚书特批”牌子的密室。
自从陆仁那堂“驭电”课之后,整个西山,尤其是以太子朱厚照为首的一批年轻学员,就跟“电”这东西杠上了。
用朱厚照的话说:“这玩意儿比蛐蛐儿好玩多了!看不见摸不着,脾气还挺大!”
这日,密室内又是一片狼藉,气氛却格外亢奋。
“亮了!又亮了!这次撑了三息!(约六秒)”一个年轻工匠顶着被电得有些蓬松的头发,指着实验台上一个玻璃泡,激动地大喊。
玻璃泡里,一根纤细的碳丝正散发着暗红色的光芒,如同一个害羞的姑娘,只敢在黑暗中露出一点点脸庞,随即又在众人失望的叹息中,“噗”地一下熄灭,冒出一缕青烟。
“唉——”朱厚照发出一声夸张的哀嚎,毫无形象地瘫坐在一个装满软木屑的筐里(这是陆仁规定的“防触电缓冲座”),“又报销一根!这已经是第九十八根了!本宫削竹子削得手都起茧子了!”
没错,他们用的灯丝,并非什么高大上的稀有金属,而是经过特殊碳化处理的细竹丝。这个点子源于陆仁某次看着朱厚照用烧红的铁丝烫蚂蚁时,灵光一现——既然找不到合适的金属,为何不试试历史上验证过的碳丝?
于是,西山后山那片长势喜人的竹林倒了霉。
朱厚照亲自带队,精挑细选了三年龄、粗细均匀的苦竹,美其名曰“为科学献身”。然后,一群原本该研究杠杆滑轮的学员,被迫化身篾匠,天天跟小刀、砂纸较劲,力求削出最完美、最均匀的细竹丝。
“殿下,您这手艺见长啊,”李振博士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陶瓷镊子夹出那根“阵亡”的碳丝,仔细端详着断口,“这根比之前的均匀多了,看来您说的‘手腕要稳,心要静’确实有用。”
朱厚照闻言,立刻从木屑筐里弹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碎屑,得意道:“那是!本宫现在削竹丝,闭着眼睛都能……咳咳,当然不能闭眼。陆先生说了,格物之道,在于精益求精!”
他现在俨然是“灯丝制备小组”的荣誉组长,虽然大部分实际工作是由手更巧的工匠完成的,但他那股子投入劲儿,确实让不少老学究暗暗称奇。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上房揭瓦、厌学顽劣的太子,如今会因为一根竹丝的粗细不均而懊恼半天?
陆仁站在一旁,看着这群“玩电玩火”的狂热分子,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他指了指旁边那台需要两个壮汉才能摇动的、发出沉重呻吟声的大型起电机,以及后面一串如同水缸般大小的蓄电瓶,说道:“问题不只在灯丝。我们的‘力气’(电源)也不够稳。这两位壮士稍微手抖一下,电压就波动,灯丝自然容易烧断。”
他口中的两位“壮士”,是特意从京营挑选来的力士,专司摇发电机。此刻,这两位壮汉正瘫坐在墙角,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浑身大汗淋漓,仿佛刚跟狗熊打了一架。
“陆……陆尚书,”其中一个力士喘着粗气道,“这活儿……比……比扛石锁还累……能不能……给这‘铁疙瘩’……配头驴?”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朱厚照更是笑得前仰后合:“配驴?亏你想得出来!那不成驴拉电灯了?传出去我西山格物学院的脸往哪儿搁?”
陆仁也忍俊不禁,摆手道:“放心,已经在研究用水力或者蒸汽机来带动的方案了,到时候就不用二位如此辛苦了。” 两位力士顿时露出如释重负又充满期盼的表情。
笑归笑,问题还得解决。陆仁召集众人围到画满潦草图纸的黑板前。
“来看,我们目前的难关有几个。”陆仁拿起炭笔,“第一,灯丝材料与工艺。竹丝碳化后的均匀度和纯度是关键。第二,真空度。”他指了指连接玻璃泡的那个巨大的、结构复杂的黄铜手动真空泵,“必须把玻璃泡里的空气抽得更干净,空气会帮助灯丝氧化烧毁。第三,稳定的电源。第四,合适的玻璃泡造型和密封工艺……”
他一条条分析,条理清晰。学员们和工匠们听得聚精会神,不时提出自己的设想,有的天马行空,有的朴实实用。朱厚照也挤在前面,积极发言:“先生!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不同种类的竹子!后山还有片毛竹,说不定比苦竹更耐烧!”
“殿下此议甚好,可列入试验计划。”陆仁点头肯定,随即又泼了盆冷水,“不过,毛竹纤维较粗,处理起来更麻烦,殿下您的手茧,恐怕还得再厚几分。”
朱厚照的脸瞬间垮了下去,哀怨地看了看自己微微发红的手指,嘟囔道:“为科学献身,本宫……本宫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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