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的尘埃落定,王阳明、唐寅等新科进士被陆仁“借调”至西山,虽在清流中引起些许微词,但在弘治帝的默许和东南倭患日益紧急的大背景下,并未掀起太大波澜。
西山舰船设计所的工作在王、唐等人加入后,理论梳理和图纸规范化进展显着,但实际的造船工程,却远比想象中复杂和缓慢。
巨型龙骨木材的寻觅与阴干需要时间,熟练工匠的调配与新技术理念的融合更需要过程,天津卫、福州、广州三地船厂的整顿与物料筹备亦是千头万绪。
陆仁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尤其是建造如此复杂的系统工程,基础不牢,后患无穷。
他压下心中因沿海警报频传而产生的焦灼,稳坐西山,一方面督促李振等人精益求精,完善设计,另一方面,则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个至关重要的战场——舆论与人心。
开海禁,绝非单靠皇帝一道圣旨或几艘新船就能实现。
它触动的是延续百年的“祖制”,触及的是盘根错节的利益格局和根深蒂固的观念壁垒。
强行推动,必遭反噬。必须营造出一种“势”,一种让朝野上下,从勋贵到士绅,从官僚到民间,都意识到“海禁”已非良策,甚至“开海”方能救时的氛围。
就在这时,两个意想不到却又绝佳的人选,主动送上门来——寿宁侯张鹤龄、建昌侯张延龄这两位国舅爷。
自西山兴业总局的蜂窝煤、水泥、玻璃等产业带来巨额分红后,两位国舅对陆仁的“点石成金”之术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们尝到了“格物致用”带来的甜头,对陆仁描述的更大“钱景”念念不忘。尤其是陆仁曾隐约提及的“海上金山银山”,更是在他们心中种下了贪婪的种子。
这一日,两位国舅爷联袂来访西山,名义上是视察他们入股产业的运营情况,实则是来探听“海上财路”的虚实。
在格物学院装饰典雅却不失简洁的会客室内,香茗氤氲。张鹤龄腆着肚子,笑眯眯地开口:“陆侍郎,西山诸业日进斗金,我等甚是欣慰。只是不知,侍郎此前所言那海外……嗯,那个更大的营生,何时可以着手啊?”张延龄也眼巴巴地望着陆仁。
陆仁心中一动,这正是他等待的机会。他故作沉吟,随后屏退左右,压低声音道:“两位侯爷,海上利益,确实惊人。然如今海禁森严,片板不得下海,纵有金山银海,亦如镜花水月啊。”
张延龄急道:“就不能想想办法?陆侍郎你深得圣心,又掌船政,造好了船,咱们悄悄……”
陆仁摆手打断,正色道:“侯爷,此事绝非‘悄悄’二字可行。海上风高浪急,非有强大水师护航不可;贸易往来,非有朝廷法度认可不可。否则,今日出海,明日便可能被冠以‘通倭’、‘资敌’之罪,人头落地,家产抄没,岂是儿戏?”
他话锋一转,引导道:“若要行此大事,必先正名。需让朝野皆知,海外贸易非是资敌,实乃利国利民之大道;开海通商非是违逆祖制,实是顺应时势、富国强兵之良策。”
张鹤龄若有所思:“陆侍郎的意思是……要先造势?”
“正是!”陆仁肯定道,“两位侯爷乃皇亲国戚,身份尊贵,交游广阔。若能由您二位出面,在京师权贵圈中,多讲讲这海外贸易的利处,譬如吕宋的香料价比黄金,暹罗的硬木可为栋梁,倭国的白银堆积如山……让大家都知道,这海禁,禁的不是倭寇,禁的是我大明自己的财路啊!”
他进一步煽风点火:“想想看,若朝廷允准开海,设立市舶司,规范贸易,抽取税银,一年所得,何止百万?届时,国库充盈,陛下无忧,侯爷等参股海贸,获利又岂是西山这点产业可比?”
财富的诱惑是巨大的。两位国舅爷听得两眼放光,仿佛已经看到无数金银珠宝从海上滚滚而来。张鹤龄一拍大腿:“妙啊!此等利国利民又利己的好事,怎能不做?陆侍郎放心,这造势之事,包在我兄弟二人身上!”
送走摩拳擦掌的两位国舅,陆仁知道,第一颗棋子已经落下。这些勋贵皇亲,虽不乏贪婪之辈,但他们的影响力不容小觑,尤其是在勋贵圈子里的带动作用。
紧接着,陆仁又借汇报船政进展之机,拜访了次辅谢迁。
在谢府典雅的书房内,陆仁并未过多谈及技术细节,而是将话题引向了东南沿海的民生与经济。
“谢阁老,”陆仁语气诚恳,“近日查阅沿海州县志书,颇多感慨。浙、闽、粤等地,地狭人稠,百姓多以渔盐、商贸为生。自严行海禁以来,沿海百姓生计日蹙,良善者困守贫瘠,狡黠者则铤而走险,与倭寇合流,实乃迫不得已。”
谢迁抚须沉吟,他家族根基便在浙江余姚,对沿海情况岂能不知?他缓缓道:“陆侍郎所言,确是实情。海禁之弊,老夫亦深有体会。只是……祖制如山,积重难返啊。”
陆仁知道谢迁是老成谋国之臣,不会轻易表态,但他点出的问题,正是谢迁这类东南士族出身官员内心深处的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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