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工棚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所有工匠，包括李振，眼睛都瞪直了！他们见过琉璃，昂贵稀罕，多是色彩斑斓的饰物。何曾见过有人能亲手从石头和碱里，如此“变”出透明的物质？
陆仁对这番效果并不意外。他将玻璃棒传示众人，声音提高：“此物，我称之为‘玻璃’！尔等今日所见，仅是开端！它可透光，可隔热，可密封，可塑造！其用无穷！”
接下来，他再次蘸取一小团玻璃液，用自制的简单工具尝试进行吹制和塑形。虽然动作因身体记忆生疏而略显笨拙，但那超越时代的知识所带来的精准把控力，依然让他很快找到了感觉。他吹出了一个小而粗糙的玻璃泡，并将其在石板上压扁，得到了一片凹凸不平、厚薄不一、充满气泡、却基本平整的玻璃片！
他将这片尚且滚烫的玻璃片放入另一个提前预热好的、温度稍低的退火窑中。
“关键在于退火。需让其缓缓冷却，消除内应力，否则脆而易裂。”他解释道，“退火曲线…呃，便是降温的快慢节奏，至关重要。此窑温度需逐日缓慢降低，不可急于求成。”
做完这一切，陆仁才放下工具，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和手上的灰烬。整个工棚鸦雀无声，所有工匠都用一种近乎看神人般的目光望着他。
“李院判。”
“属下在！”李振激动得声音发颤。
“原理、配方、关键步骤、工具，我已示范。后续的提纯原料、改进配方、稳定工艺、提高产量、制作更复杂更精美的器皿乃至窗玻璃，便是格物院接下来的首要任务！”陆仁目光扫过全场，“拨付白银三万两！要人给人，要料给料！所有参与研造之工匠，俸禄翻倍！我要在最短时间内，看到能用的窗玻璃和像样的玻璃器皿！”
“遵命！属下必不负大人所托！”李振和所有工匠齐声应喝，士气高昂到了极点。亲眼目睹神迹般的“点石成玻”，又有重赏激励，所有人的积极性都被彻底点燃。
陆仁深知，对于这些能工巧匠，一旦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指明了方向，他们的手艺和智慧将会爆发出惊人的能量。他不需要事事亲为，他只需要点亮灯塔。
离开格物院，陆仁并未停歇。利益的齿轮，需要持续加注润滑油。
当日下午，格物堂密室。同样的宾客——国舅府管家、部院师爷。
同样的酒席，不同的章程草案，更加庞大的预期收益估算。
陆仁依旧没有提及玻璃，那是他准备在关键时刻抛出的王炸。他展示的是基于煤矿和水泥的扩张计划，以及更具野心的“京西商贸行”蓝图。
巨大的数字再次让来宾呼吸急促。
“蛋糕做大，需众人合力。新矿、新窑、商行车队船队，皆需巨资投入。诸位，可愿再添一把火，共襄盛举？”陆仁举杯，笑容意味深长。
投入越多，捆绑越深，船便越稳。国舅府的代表几乎迫不及待地应承，部院师爷也表示会极力促成增资。
酒酣耳热之际，利益共同体变得更加牢固。
夜幕降临，陆仁独自一人再次来到格物院。退火窑还在缓慢降温。
李振兴奋地汇报着进展：已有工匠在尝试调整配方，有年轻学徒在苦练吹制技巧，有人提出了改进模具的想法…
陆仁透过窥孔，看着窑内那片静静躺着的、正在经历蜕变的小小玻璃，它将在缓慢的冷却中获得真正的坚韧。
他仿佛看到了不久的未来：格物堂安装上明亮的玻璃窗，实验室用上透明的玻璃器皿，还有望远镜、显微镜…光明与视野，将由此而生。
而这背后，是白银铸就的护城河，是利益编织的联盟网，是工科知识点燃的科技之火。
危机只是暂退。但他已更加从容。
既然利益可驱动人心，知识可创造奇迹，那便双管齐下。以利为盾，护卫自身；以技为矛，破开前路。
玻璃的微光已在窑中孕育，它映照出的，是一个更加坚定的决心，和一个即将被逐步照亮的未来。
陆仁转身，融入西山的夜色，他的步伐稳健，心中已有沟壑。
这片轰鸣的土地，既是他的战场，也是他实现“工科大明”梦想的最坚实基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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