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直隶真定府枣强县的试点工作,在最初的谨慎与平静中,如同初春的溪流,看似潺潺而动,实则水下已暗藏礁石。
徐文谦采纳了陆仁的建议,并未急于全面铺开。
他以“核查历年赋税积欠,厘清田亩底册以备荒政”为由,首先在县衙户房内部开始了悄无声息的账目核对。
书吏周墨带领着两名新招募的、身家清白的寒门子弟,日夜埋首于浩如烟海的陈旧册档之中。户房原有的几位老吏,如张典之流,起初颇有些紧张,但见徐文谦并无大刀阔斧之举,似乎真的只是在核对陈年旧账,便也渐渐放松了警惕,只是那双精于世故的眼睛,仍不时暗中观察着周墨等人的动向。
与此同时,徐文谦与户部派来的主事王伯安进行了数次深谈。王伯安虽年轻,但心思缜密,学问渊博,更难得的是怀着一颗经世济民之心。他对清丈田亩、均平赋役的重要性深以为然,两人在许多看法上不谋而合。王伯安并未指手画脚,而是以“学习观察”的姿态,协助徐文谦分析账目,提供思路,并利用其京官的身份,一定程度上震慑了县衙内潜在的宵小。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当周墨等人的核查范围,从泛泛的全县账目,逐渐聚焦到几个历年“水冲沙压”记录异常、但家族依旧兴旺甚至不断购置田产的多里大族时,波澜终于开始涌动。
先是城东李家庄。当两名由王伯安带来的、身着便服的户部差役,试图以“勘察荒地,筹划垦殖”为由,实地查看李家声称被“沙压”的河滩地时,遭到了李家庄丁颇为“客气”却异常坚决的阻拦,理由是“恐惊扰内眷”、“地近祖坟,不宜外人踏勘”。差役回报后,徐文谦与王伯安对视一眼,心知肚明——此地无银三百两。
紧接着,麻烦开始升级。县衙突然接到数个乡里的里正联名诉状,称有县衙胥吏借“核查田亩”之名,骚扰乡邻,索要贿赂,甚至调戏妇女。诉状写得有鼻子有眼,却语焉不详,连具体是哪个胥吏、何时何地都模糊不清。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投石问路,意在施压,败坏试点名声。
徐文谦沉着应对,当堂将诉状驳回,斥其“捕风捉影,污蔑官差”,并严厉警告:“清丈田亩,乃朝廷旨意,旨在均平赋役,普惠小民。若有奸猾之徒敢于阻挠公务,散布谣言,本官定当严惩不贷!”此举暂时压下了歪风,却也无疑激怒了幕后之人。
真正的风暴,发生在一个夜幕初垂的晚上。徐文谦批阅完公文,婉拒了王伯安弈棋的邀请,只带着老仆徐福,一如往常地乘着一顶小轿返回位于县衙后街的官邸。行至一处僻静巷道时,突然从两侧屋顶跃下数条黑影,刀光在昏暗的灯笼光下闪烁着寒意,直扑轿子!
“有刺客!”徐福惊骇大叫,奋不顾身地挡在轿前。轿夫吓得扔下轿子四散奔逃。眼看刀锋就要及身,千钧一发之际,巷道阴影里骤然响起几声凌厉的破空声!
“咻!咻!咻!”
数支短小精悍的弩箭精准地射中刺客持刀的手腕和腿脚,惨叫声顿时划破夜空。几乎同时,另外几名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从黑暗中扑出,动作迅捷狠辣,几下拳脚便将受伤的刺客尽数制服在地,卸了下巴,防止其咬舌自尽。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过瞬息之间。
徐文惊魂未定地掀开轿帘,只见一名身着普通百姓服饰、眼神却锐利如鹰的男子上前一步,单膝跪地,低声道:“卑职锦衣卫小旗张锐,奉旨暗中护卫徐大人。让大人受惊了!”
直到此刻,徐文谦才真正明白离京前,陆仁那意味深长的叮嘱和陛下那看似平常的关怀背后,藏着何等深远的安排与保护。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后怕,扶起张锐:“多谢张总旗救命之恩。这些刺客…”
“大人放心,卑职等会连夜审讯。”张锐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必会撬开他们的嘴。”
事情并未结束。次日,徐文谦尚未从昨夜惊魂中完全平复,更大的麻烦接踵而至。李家联合了县中另外几家大户,竟然煽动、裹挟了数百名不明真相的佃户和地痞流氓,聚集在县衙门口“请愿”!人群喧嚣,高举着“官府夺田”、“逼死百姓”的纸牌,哭声、骂声、呐喊声震天动地,要求县太爷停止清丈,否则就要砸毁县衙,告御状!
县丞、主簿等佐贰官面如土色,纷纷劝徐文谦暂避锋芒,甚至暗示不妨让步。王伯安虽力主弹压,但面对汹涌人群,也觉棘手。衙役们组成人墙,却被冲击得摇摇欲坠,形势一触即发!
就在这万分危急之时,徐文谦猛地想起陆仁信中最后那句看似不经意的话:“…若事急时,可持此物往见城西驻防千户所王千户。”他立刻返回后堂,从密室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玄铁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令”字,背面则是密密的云纹。他将其交给张锐:“张总旗,速持此令,前往城西千户所,请王千户按预定方略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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