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但冻土之下,生机已开始萌动。
陆仁擘画的“三线试点”如同三颗被精心埋下的种子,在西山、枣强、蔚州这三片截然不同的土壤中,开始经历最初的萌发与考验。
西山兴业总局无疑是三线中最为显眼、资源最集中的“主试验场”。这里没有地方豪强的掣肘,没有盘根错节的旧有体系,但它的挑战在于如何将陆仁那些“格物致知”、“科技擎天”的理念,转化为实实在在能提升效率、创造价值的具体成果。
最大的难题首先出现在“高效水车”的改进上。旧式水车效率低下,漏水严重,难以满足矿区日益增长的排水和灌溉需求。格物院博士李振(前格物院判)带着几名巧匠,围着图纸和模型争论不休。
“大人请看,”李振指着图纸上一处关键连接点,“若按此新式设计,水轮受力增大数倍,现有榫卯结构恐难支撑,极易崩坏。若改用铁件锻造连接,强度固然足够,但成本高昂,且铁件长期浸水,锈蚀堪忧,保养繁琐。”
一位老木匠嘟囔道:“老祖宗的法子用了百十年,虽慢些,却也稳妥。这般改动,费钱费力,万一不成…”
陆仁没有轻易下结论。他仔细查看了图纸和实物,沉吟道:“李博士所虑极是。然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成本可稍增,但 安全可靠须放在首位。
锈蚀问题…可尝试选用韧性更好的柞木、枣木为基,关键受力处嵌以精铁件,铁件需经反复锻打,再以桐油混合生漆浸泡数日,或可延缓锈蚀。先造一架小型试验水车,置于溪流湍急处,日夜不停运转测试。
记录其转速、提水量、各部件的磨损与形变情况。数据,我要最详尽的数据来说话。” 他没有强令推行,而是确立了“试验-数据-改进”的流程。李振领命,但眉头依然紧锁,技术突破从来不是一蹴而就,他知道这只是无数个难题的开始。
另一项挑战来自“工匠学堂”。开课之初,匠户们听说读书识字还能有补贴,报名颇为踊跃。但现实很快给了热情浇了一盆冷水。白日里繁重的体力劳动早已耗尽了这些成年工匠的精力,晚间坐在课堂上,哈欠连天者有之,眼神呆滞者有之,甚至有人听着听着便伏案鼾声大作。讲授《实用算学》的老秀才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无可奈何。
更有甚者,几位工坊大管事私下找到沈默抱怨:“沈先生,不是俺们不支持。这白日做工已极辛苦,晚上再熬灯费油地听课,次日精神不济,出了差错可怎么好?再者,学了这些之乎者也,于抡大锤、挖煤块有何助益?岂不是耽误工夫?”
沈默将情况如实禀告陆仁。陆仁沉思片刻,道:“是我们想得简单了。成人教化,非童子开蒙,不可强求。这样,即刻调整:一,学堂改为每旬休沐日集中授课两个时辰,平日不再安排晚课。二,授课内容需大变,减少经义,大幅增加看图识物、度量衡换算、基础几何、安全规章解读等实用技能。编撰新教材,多用图画、表格,文字务必简洁明了。三,对坚持学习且通过考核者,奖励不必是银钱,可改为发放米粮、肉食、新工装或更实用的工具,使其家人亦能得实惠,方有持续动力。告知各位管事,学堂子弟若学业优异,将来晋升工头、管事,此为一重要考量。” 沈默一一记下,深知这育才之路,亦需因地制宜,耐心摸索。
北直隶真定府枣强县衙二堂,夜深人静。知县徐文谦屏退左右,只留心腹老仆徐福和那位被暗中考察许久、因性格耿直而备受排挤的书吏周墨。桌上,两盏油灯映照着摊开的新旧鱼鳞图册,空气仿佛凝固。
周墨指着册上一处,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震惊:“老爷,您看城东李家庄。弘治五年造册时,登录在册纳粮田亩为一千二百亩。然卑职核对近五年税粮实纳数额,再暗查其庄户人数、佃租规模,其实际经营田亩,恐不下…一千四百亩!这凭空多出的近两百亩良田,从未见于官册!”
徐福在一旁补充道:“老奴这几日假扮行脚商人,在李家庄附近村落打听。有老佃户酒后失言,说李家近些年不断‘垦荒’,将临近河滩的无主之地、甚至几户破落户抵押的田产,都悄悄并入了自家庄园,但从未见过官府重新丈量立册…”
徐文谦面色沉静,但指尖微微发凉。区区一个李家庄,便有近两百亩的隐田,那全县呢?这背后牵扯的利益网络有多深?他沉声道:“此事到此为止,李家庄暂不列入首批试点。周先生,继续核对其他乡都,尤其关注那些历年报称‘水冲沙压’导致田亩减少,却依旧丰衣足食的大户。徐福,打听之事务必谨慎,绝不可再深入,以免打草惊蛇。”
正说着,门子来报,户部派来的王主事已抵达县驿。徐文谦心中一凛,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这位京中来的观察者,是友是敌?是走个过场,还是会认真履职?他即刻吩咐:“备轿,本官亲往驿馆迎接王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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