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钟声自远处悠悠传来,穿透浓重的夜色,在陆家小院的上空回荡。
亭中的烛火已然燃至根部,发出最后几下噼啪声,终于缓缓熄灭,只余蜂窝煤炉中暗红色的火光,映照着君臣二人意犹未尽的面容。
弘治帝揉了揉略显酸涩的眉眼,脸上虽带着彻夜未眠的疲惫,眼中却仍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这一夜的畅谈,从经济到科技,从军事到制度和文化,让他看到了大明未来的无数可能,只觉胸中块垒尽去,豁然开朗。
陆仁见状,轻声道:“陛下,五更天了,夜色深沉,此时回宫恐有不便。寒舍虽简陋,尚有厢房数间,若陛下不弃...”
皇帝摆摆手,笑道:“朕与卿畅谈忘时,倒是扰了府上清净。既然如此,朕便叨扰一宿。”他转向侍立一旁的萧敬,“去安排一下,莫要惊动旁人。”
萧敬躬身领命,悄步退出亭外。此时,听到动静的张氏早已起身,提着盏油灯匆匆而来,身后跟着个睡眼惺忪的小丫鬟。
“仁儿,可是谈完了?”张氏轻声问道,目光温和地扫过亭中众人。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她只见儿子与这位客人相谈甚欢,“厢房都收拾妥当了,被褥都是新拆洗的。这位老爷...”她看向弘治帝,语气恭敬而不失热情,“寒舍简陋,还望不要嫌弃。”
皇帝温言道:“老夫人不必客气,是朕...真是叨扰了。”他险些说漏嘴,及时改了口。
张氏笑道:“老爷说哪里话,您是仁儿的贵客,就是咱们家的贵客。西厢房两间都收拾出来了,热水也备好了,各位快些歇息吧。”说着便亲自提灯引路。
在陆仁的引领下,皇帝、皇后和太子,分别住进了西厢房的两间客房。张氏细心周到,每间房都备好了热水、干净巾帕,甚至还在床头放了小碟点心。被褥虽不如宫中丝绸柔软,却散发着阳光晒过的清新味道,针脚细密扎实。
待众人都安顿歇下后,萧敬轻轻退出房门,对着暗处打了个手势。霎时间,数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落四周,将西厢房团团围住——正是随行的锦衣卫暗哨。这些身着夜行衣的卫士如同鬼魅般突然出现,行动间却不带一丝声响,只有腰间绣春刀偶尔反射出冷冽的寒光。
张氏正提着空灯笼从厢房那边转回来,看到这阵仗,吓得手一抖,灯笼差点落地。她壮着胆子走近些,只见这些黑衣人个个神情冷峻,身形挺拔,虽然一言不发,却自有一股肃杀之气,分明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护卫。
“这、这是...”张氏脸色发白,急忙找到正在检查门锁的陆仁,将他拉到廊柱后,压低声音问道:“仁儿,这些是什么人?娘看他们不像普通护卫...”
陆仁知瞒不过了,轻声道:“娘,方才那位是当今天子。”
“天、天子?”张氏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嘴唇哆嗦着,“那、那不就是皇...”话音未落,腿一软就要跪下。
陆仁连忙扶住母亲:“娘轻声!陛下是微服私访,不欲声张。”
张氏扶着廊柱,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半晌才颤声道:“我、我方才有没有失礼?天啊,我还让陛下住厢房,用的还是旧年被褥...我还称陛下为...”她越想越慌,急得团团转,“这可如何是好?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
这时陆义也被动静惊醒,披着衣服出来查看。得知真相后,这个老实的庄稼汉直接傻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东厢房里,二伯一家也被惊醒。二伯母扒着门缝往外看,见到那些肃立的锦衣卫,吓得直拍胸口:“老天爷啊,这些是什么人?怎么看着这么吓人?”
很快,整个陆家除了年幼的丫丫,其他人都知道了天子的身份,个个战战兢兢,无人能眠。张氏在房里来回踱步,一会儿担心被褥不够暖和,一会儿后悔晚饭没有做得更丰盛些。陆义则坐在炕沿,一遍遍回忆自己有没有什么失礼之处。
唯有陆仁,在安抚好家人后,竟自回房倒头就睡,不一会儿就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看得丫丫迷迷糊糊地嘟囔:“哥哥真是没心没肺...”
这一夜,陆家上下除了陆仁、丫丫和堂姐堂妹,无人安眠。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陆家众人便已起身,个个穿戴整齐,战战兢兢地候在院中。连平日最贪睡的丫丫,也被母亲精心打扮了一番,梳着两个小鬏鬏,穿着崭新的红棉袄。
当弘治帝推开房门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幕:陆家老少十余口,连同闻讯赶来的赵德柱、沈默两家,齐刷刷跪了一地。
“草民(臣)恭请陛下圣安!”
皇帝微微一怔,随即笑道:“都平身吧。朕微服至此,不必多礼。”他的目光落在站在前排的丫丫身上,小姑娘正好奇地偷眼看她,被皇帝抓个正着,赶紧低下头去。
这时,张皇后也带着朱厚照从另一间厢房出来。太子显然还没睡醒,揉着眼睛嘟囔:“这么早起来做什么...咦,好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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