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仁等人依言照做。考篮里的物品被粗暴地倾倒在冰冷的条案上。沈默心疼地看着自己那方边缘温润的旧砚台被吏员粗糙的手指翻来覆去地检查,生怕磕碰。赵德柱的肉脯被撕成条状检查是否有夹带。
接着是人身搜查。发髻被解开,长发披散,冰冷的、带着汗渍的手指粗暴地翻检着头皮、耳后、脖颈。襕衫被里外翻开,腋下、腰间、裤腿、鞋袜……每一寸可能藏匿纸条的地方都被反复摸索,带着一种近乎侮辱的力度。冰冷的金属探测棒(特制的铜棍)划过身体,带来一阵阵寒意。
当陆仁终于通过搜检,重新束好发髻,整理好被翻得凌乱的衣衫,提考篮踏入贡院那幽深如同墓道般的甬道时,手腕的刺痛感依旧清晰,后背的冷汗被寒风一吹,冰冷刺骨。
他深吸一口气,甬道内陈年的霉味、灰尘、汗臭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绝望气息混合着涌入肺腑。两旁是高耸如悬崖峭壁的号舍砖墙,头顶只有一线灰蒙蒙的天空。前方已有先入场的考生点燃了考篮灯,豆大的昏黄光晕在深沉的黑暗中摇曳,映照着一张张麻木、紧张或写满野望的脸庞,如同鬼火。
按照考引的指引,陆仁在迷宫般的狭窄通道中穿行。脚下是湿滑冰冷的青石板,回响着空洞的脚步声。他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地字玖拾柒号”。
号舍,依旧是那方寸囚笼。低矮的门槛,一张布满刀痕墨渍的窄板书案,一块冰冷坚硬、布满霉斑的木板坐榻。唯一的通风孔在高处,透进些许天光,却驱不散逼仄空间里的阴冷和绝望气息。角落,那只散发着浓烈氨水味的便桶,如同蹲伏的怪兽,预示着未来九日无法回避的煎熬。
陆仁放下考篮,环顾这熟悉的“战场”。他伸出手指,拂过书案上那些不知沉淀了多少届考生血泪、绝望与挣扎刻下的深深痕迹。这一次,他心中没有悲凉,只有一片冰封般的沉静。他如同最老练的工匠,开始有条不紊地布置他的“工位”:
砚台端正置于书案中央偏右(右手书写顺手位置)。
墨块、毛笔、笔舔、砚水壶(小水注)依次排列在砚台左侧。
厚厚一叠质地坚韧的素白草纸放在书案左上方,便于取用。
誊写用的正式试卷纸则小心地放在考篮最底层,用油布包裹防潮。
做完这一切,他端坐在那冰冷如铁的“床榻”上,脊背挺直如松,无视臀下传来的寒意和手腕的隐痛。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号舍外幽深昏暗、如同幽冥地府般的甬道。所有的喧嚣、荣辱、算计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心跳声、呼吸声,以及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
九天八夜,墨铸魂魄。
是龙是虫,在此一搏!
贡院深处,三声沉重的铜锣巨响,撕裂了贡院上空凝固的死寂!
“肃静——!发卷——!”
弘治九年壬戌科会试,正式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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