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晨光如同稀释的淡墨,渲染着杭州府的轮廓。林砚三人趁着这黎明前最深的夜色,悄然返回了林府。那辆不起眼的泔水车和一身尘土的装扮,成了最好的掩护,并未引起任何注意。
听竹苑内,房门紧闭。
桌上,那个粗陶罐静静立着,封口严密,但似乎有无形的、凛冽的香气固执地渗透出来,弥漫在小小的房间里。
小莲和赵铁鹰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黏在陶罐上,仿佛那里盛放的不是酒,而是某种决定命运的神奇造物。
林砚的神情却已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审慎的凝重。成功蒸馏出酒,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如何将这东西安全、高效地变现,并且不引火烧身,才是真正的考验。
“酒是出来了,但接下来,才是关键。”林砚开口,打破了沉寂。他的目光扫过两人,“这酒不能直接在市面上卖,太扎眼,容易被人盯上。我们根基太浅,经不起任何风浪。”
赵铁鹰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他在军中见过太多因财帛动人心而引发的祸事。“少爷考虑得是。这酒一旦面世,必然引起轰动,那些大酒商、甚至地方上的豪强,绝不会坐视不理。”
“那……那我们怎么办?”小莲刚刚燃起的兴奋又被担忧取代,“难道这酒就藏着不卖了?”
“卖,当然要卖。但要换个方式。”林砚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属于前世投行精英的、精于计算的笑容,“我们不卖酒,我们卖‘机缘’。”
“机缘?”小莲和赵铁鹰都露出不解的神色。
“没错。”林砚踱步到窗前,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天色,“我们需要找一个,或者说,制造一个‘有缘人’。一个既有足够财力,又对珍奇之物有浓厚兴趣,并且……嘴巴足够严,或者背景足够硬,能让其他人有所顾忌的买家。”
他脑中飞速过滤着原主记忆中和近期收集到的信息。杭州府的富商巨贾、风雅名流……
忽然,一个人选跳入他的脑海。
“苏修文,苏老员外。”林砚缓缓吐出这个名字。
小莲愣了一下:“是……是苏小姐家的……”
“对,就是婉清姑娘的祖父。”林砚点头确认。苏家是书香门第,虽已没落,但清名犹在。苏老员外更是杭州府有名的老饕,尤其嗜酒如命,且品味极高,在文人雅士中颇有声望。最关键的是,苏家与林家曾有婚约,虽然因林家败落和苏家清高,此事已少有人提起,但毕竟有一层香火情分在。由他来做这第一个“尝鲜”和“扬名”的人,再合适不过。
“可是少爷,苏老员外眼界甚高,寻常之物根本入不了他的眼,我们贸然前去……”小莲有些犹豫。苏家虽然清贫,但骨子里傲气,未必看得上他们这“商贾庶子”送去的东西。
“所以,我们不能‘送’,要让他‘求’。”林砚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赵叔,你人面熟,可知苏老员外平日最爱在何处会友品茗?”
赵铁鹰略一思索,答道:“城西的‘听泉茶楼’,雅静,苏老员外每逢初三、十八,若无要事,必去那里与三五老友聚会。”
“今天是十七,明天就是十八。”林砚计算着时间,足够了。“小莲,去找一个最精致的小瓷瓶,洗净烘干。赵叔,明天一早,你去听泉茶楼附近等着,不必进去。”
他详细地交代了自己的计划。一个简单,却利用了人性与信息差的营销策略。
第二天,十八,秋高气爽。
听泉茶楼二楼雅座,须发皆白、精神矍铄的苏修文正与两位老友品评新到的龙井,言谈间皆是风月诗书。
与此同时,茶楼对面的一家小面摊上,赵铁鹰穿着一身普通脚夫的衣裳,埋头吃着阳春面,目光却不时扫过茶楼门口。
巳时末(上午11点),一道身影出现在了茶楼门口。正是作小厮打扮的林砚,他低着头,手里小心翼翼捧着一个用锦缎包着的小木盒,快步走进了茶楼。
他并未直接去二楼的雅座,而是在一楼大堂,寻了一个离楼梯不远不近的位置坐下,只要了几碟最便宜的小菜,一壶粗茶,显得颇为寒酸。他将那木盒轻轻放在桌边显眼的位置。
时间一点点过去,林砚慢条斯理地吃着,看似平静,实则耳听八方。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二楼隐约传来苏修文与老友告别的声音。脚步声渐近。
林砚看准时机,在那道清癯的身影即将走下楼梯时,他像是无意间,手臂轻轻一拂——
“哐当!”
锦缎木盒掉在地上,盒盖摔开。里面那个仅有婴儿拳头大小、素白无纹的精致小瓷瓶滚落出来,瓶塞似乎微微松动。
刹那间!
一股极其凝聚、却又无比霸道的凛冽酒香,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猛地以瓷瓶为中心扩散开来!
这香气是如此独特,如此纯粹,与茶楼里原本弥漫的茶香、点心香格格不入,它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一切杂味,直钻每个人的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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