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初刻,夜色如墨,将杭州府温柔地笼罩。
林府后门那条狭窄僻静的小巷里,更是一片昏暗,只有远处街角隐约传来的更梆声,打破了夜的沉寂。
林砚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深色布衣,与小莲安静地等在墙角阴影里。秋夜的凉意透过单薄的衣衫渗进来,小莲忍不住轻轻跺了跺脚,紧张地四下张望。
“少爷,赵叔他……会准时来吗?”
“会。”林砚的回答简短而肯定。他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巷口,仿佛能穿透这浓重的夜色。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高大魁梧、步履沉稳的身影便出现在巷口,他牵着一辆不起眼的、用来运泔水的骡车,正是赵铁鹰。
“砚少爷。”赵铁鹰走到近前,压低声音抱拳行礼。他年约四十,面容黝黑粗糙,左边眉骨上有一道清晰的刀疤,让他平添几分悍勇之气,但眼神却十分清明沉稳。他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短打,腰背却挺得笔直,依稀可见昔日行伍的风采。
“赵叔,辛苦你了。”林砚拱手还礼,语气真诚。目光扫过那辆骡车,微微点头。用这种车做掩护,确实不易惹人怀疑。
“少爷客气。”赵铁鹰言简意赅,目光扫过林砚脚边那个用麻布盖着的篮子,里面装着锡制部件和几个小陶罐,还有那五斤劣质米酒。“东西都齐了?上车吧,路上恐怕有些颠簸。”
林砚和小莲依言爬上骡车,缩在空着的泔水桶旁。赵铁鹰将一块脏兮兮的油布盖在他们身上,自己坐在车辕上,轻轻一抖缰绳,骡车便吱吱呀呀地动了起来,融入了杭州府的夜色中。
车厢里气味并不好闻,但林砚恍若未觉。他透过油布的缝隙,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的街景和偶尔亮起的灯火,内心一片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即将亲手创造历史的兴奋。
小莲则紧张地攥着衣角,大气都不敢出。
骡车顺利出了城。守城的兵丁显然认得赵铁鹰,也知道他是替林府做些杂役的,只是随意瞥了一眼这辆散发着异味的泔水车,便挥手放行。
出了城,道路变得崎岖起来。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周围越发荒凉,月光洒在田野上,映出一片银白。最终,骡车在一处靠近小河边、被半人高荒草掩盖的破旧瓜棚前停了下来。
“到了,少爷。”赵铁鹰掀开油布。
林砚和小莲跳下车,打量了一下环境。瓜棚确实废弃已久,四面漏风,但结构还算完整,里面空间不大,却足够隐蔽。旁边的小河提供了水源,是个理想的实验场所。
“地方简陋,委屈少爷了。”赵铁鹰道。
“无妨,正合我用。”林砚毫不在意,立刻开始行动,“小莲,生火,用我让你带的那个小泥炉,注意控制火势,别让火光透出去太远。赵叔,麻烦你把里面收拾一下,我们需要一个平稳的地方放置器具。”
他的指令清晰明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赵铁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没有任何质疑,立刻动手将瓜棚里散落的杂物清理出去。小莲也熟练地拿出火折子,在一个背风的角落引燃了带来的干柴,架上那个小巧的泥炉。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
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林砚的表情专注而肃穆。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些闪亮的锡制部件——冷凝管、连接头、导流槽,还有那个特意找来的、肚大口小的厚实陶甑(zèng)作为甑锅。
他开始动手组装。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虽然有图纸,但实际操作起来,密封是个大问题。他用小莲带来的面粉调了些浆糊,混合细麻,仔细地缠绕在每个接口处,再用力拧紧。动作有些生疏,却异常沉稳。
小莲和赵铁鹰在一旁看着,都不敢出声。小莲是满心好奇与紧张,赵铁鹰则是纯粹的困惑与审视。他实在不明白,这位往日懦弱的少爷,大半夜跑到这荒郊野岭,摆弄这些坛坛罐罐和锡管子,究竟意欲何为。
时间一点点流逝,林砚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小莲细心地替他擦去。
终于,一个造型古怪、由陶甑、锡管和冷水桶组成的简易蒸馏装置,呈现在三人面前。
“小莲,把酒倒进去。”林砚指着甑锅吩咐道,自己则最后检查了一遍冷凝管是否牢固地浸在冷水中,出酒口下方是否放好了接酒的陶罐。
小莲依言,将那五斤气味刺鼻的劣质米酒,小心翼翼地倒入甑锅中。
林砚深吸一口气,将甑锅的盖子盖严,并用湿布在边缘再次加固。然后,他亲自将泥炉的火势调整到适中,蓝色的火苗温柔地舔舐着陶甑的底部。
接下来,便是等待。
瓜棚里陷入了奇异的寂静,只有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河水潺潺的流动声。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带着甜味的酒汽。
小莲紧张地攥紧了拳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根伸入冷水中的锡管出口。
赵铁鹰也抱臂站在门口,一边警惕地留意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那套奇怪的装置。他征战沙场多年,见过无数奇人异事,却从未见过如此……炼金术般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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