辎重队遇袭的消息,如同投入滚烫油锅的一滴水,在疯狂追击的曹军虎豹骑中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骚动。负责追击的曹纯闻报,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前方刘备残部已是瓮中之鳖,他不可能因小失大,分出主力去清剿那些藏头露尾的“山匪”。只得加派斥候,扩大警戒范围,同时催促前锋加快追击速度。
然而,周仓的袭扰,并未停止。
就在虎豹骑前锋咬住刘备军断后部队,厮杀正酣之际,侧翼山林中,再次射出密集的冷箭!这一次,箭矢的目标并非辎重,而是曹军骑兵的马匹!淬毒的箭镞专射马眼、马腿,中箭的战马惊嘶着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士掀翻在地,瞬间打乱了骑兵的冲锋阵型!
“小心侧翼!有埋伏!”曹军军官厉声嘶吼。
混乱中,张飞率领的断后部队压力骤减,趁机反冲一波,砍翻数十名落马的曹兵,然后迅速脱离接触,向南退去。
“可恶!又是那帮鼠辈!”曹军将领暴怒,派出一队骑兵冲向山林,却只看到几道迅速远遁的背影和满地的箭矢,敌人早已消失在密林深处。
类似的袭扰,在接下来的半天里,接连发生了数次。有时是远程箭袭,有时是小股精锐的突然突击,目标时而指向后勤,时而指向阵型侧翼,时而甚至大胆地偷袭落单的斥候小队。周仓将游击战术发挥到了极致,他如同一个高明的棋手,不断在曹军这盘大棋的边角落子,虽不致命,却处处掣肘,让曹军不胜其烦,追击的势头被一再迟滞。
虎豹骑虽强,但在山林地带,面对神出鬼没、一击即走的敌人,重甲铁骑的优势难以发挥,反而成了累赘。曹军不得不分出更多精力防备侧后,追击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这为刘备军民赢得了极其宝贵的逃命时间。无数百姓和溃兵得以穿过长坂桥,向南逃去。然而,战争的残酷并未因此减少。平原上依旧尸横遍野,哭声震天。刘备的主力在混战中被打散,家眷失散,形势依旧岌岌可危。
周仓带着尖刀队,如同幽灵般在战场边缘游弋。他冷静地观察着局势,寻找着下一次出手的机会。他的目的很明确:最大程度地牵制曹军,但绝不与主力硬碰硬。保存实力,才是游击战的根本。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将整个长坂坡染成一片凄厉的红色。追击与逃亡的喧嚣渐渐远去,平原上只剩下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周仓正准备带领队伍撤离,寻找安全地点休整,他的灵识忽然捕捉到右前方一片低矮的灌木丛中,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带着惊慌和绝望的生命波动。
不是士兵,是……平民?还有婴儿的啼哭?
周仓眉头一皱,打了个手势,队伍立刻停下,警戒四周。他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向那片灌木丛摸去。
拨开茂密的枝叶,眼前的景象让周仓瞳孔一缩。只见灌木丛深处,蜷缩着两个身影。一名中年妇人,衣衫褴褛,满身血污,气息奄奄,怀中紧紧抱着一个襁褓。襁褓中的婴儿似乎感受到了危险,发出细弱却执拗的啼哭。在妇人身旁,还躺着一名身穿刘备军服饰、但早已气绝多时的亲卫。
那妇人见到周仓,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伤势过重而无力倒下,只能嘶哑地哀求:“壮士……救……救救小主人……他……他是刘皇叔之子……阿斗……”
刘禅?阿斗?
周仓心中剧震!历史上,赵云单骑救阿斗的故事家喻户晓,没想到,阴差阳错,竟被自己遇上了?看这情形,这妇人和亲卫应是保护阿斗突围时失散,亲卫战死,妇人重伤,隐匿于此。
几乎是本能地,一个念头在周仓脑中闪过:抓住刘禅!以此作为筹码,无论是要挟刘备,还是作为将来投靠的晋身之阶,都是天大的功劳!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周仓强行压下。他周仓行事,虽不拘小节,但亦有底线。挟持一个婴儿以求富贵,非丈夫所为!更何况,刘备虽暂处弱势,但其仁义之名,关张赵之勇,诸葛之智,未来未必没有翻身之日。此时结下死仇,绝非明智之举。
更重要的是,他内心深处,对这位颠沛流离却始终不忘百姓的汉室宗亲,存有一丝敬意。乱世之中,能秉持仁德者,凤毛麟角。
思绪电转间,周仓已做出决断。他快步上前,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妇人的伤势,摇了摇头。伤势太重,失血过多,已是回天乏术。
那妇人似乎也知自己命不久矣,用尽最后力气,将襁褓推向周仓,眼中满是恳求:“壮士……大恩……来世再报……”言罢,头一歪,气绝身亡。
周仓沉默片刻,伸手接过襁褓。婴儿似乎感受到了陌生人的气息,哭得更大声了。周仓看着怀中这个未来将成为蜀汉后主、此刻却柔弱无助的婴儿,心中五味杂陈。历史,竟以这样一种方式,与他产生了交集。
他轻轻拍了拍婴儿,试图安抚,但收效甚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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