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的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动、记录。“肉桂，混合化学清洁剂或电子设备冷却剂气味。”她低声重复，然后抬眼，目光如炬，“这个细节非常重要。在以往的一些高度模糊的情报中，与活跃在国际阴影地带的‘黑水’佣兵团相关联的王牌行动人员，尤其是他们的顶尖狙击手，曾被极其隐晦地提及有使用特定气味掩盖剂或带有个人标识性气味的习惯。”
她将平板转向林陌，上面是一张经过高度处理的、极其模糊的侧面轮廓图，仿佛是从某种远距离监控视频中截取放大，唯一清晰的是那双透过某种夜视镜片、冰冷非人的眼睛。
“综合弹药型号、其展现出的脱离常规的战术风格，以及你提供的这个关键气味线索，”李静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我们高度怀疑，‘幽灵’与‘黑水’核心层存在直接关联。他这次渗透的目的，绝非简单的试探或骚扰。”
她顿了顿，目光锁定林陌，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有明确的目标。而且，从他对你的那次回眸来看……林陌，你很可能已经被他‘标记’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空调系统运作的低微嗡鸣。惨白的光线打在林陌脸上，他没什么表情，只是放在膝盖上的右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腹摩挲着作战服粗糙的布料。
标记。
这个词让他想起小时候跟随爷爷在云岭深处狩猎。真正顶级的猎人，不会轻易对遇到的猛兽下杀手，有时只是默默观察，记住它的习性、它的活动路径、它留下的独特痕迹。这不是仁慈，而是等待，等待一个更有价值、或更合适的时机，追求一击必中的效率，或是获取最丰厚的战利品。
现在，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变得模糊而危险。他成了被观察、被记住的那一个。
“我明白了。”林陌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肩胛骨的刺痛似乎更清晰了一些，但他呼吸的频率没有丝毫改变。体内那股源自祖传呼吸法的、微弱而坚韧的暖流，在脏腑间缓缓运行，维持着核心的稳定与清醒——那是他在“地狱周”崩溃边缘领悟到的“静火”境界，此刻正默默对抗着外部侵入的冰冷压力。
李静审视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的恐惧或不安，但她失败了。眼前的年轻人，像一口深潭，表面的平静下，是无法测度的深度。
“这件事，目前仅限高层和直接相关人员知情。”李静收回平板，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语气，“所有关于昨夜袭击的细节，包括‘幽灵’的存在，已被列为机密。你需要再次签署保密协议。”
“是。”林陌没有任何异议。
签署文件的过程沉默而迅速。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在为一段未知的、危险的未来按下确认键。
离开询问室，外面带着湿气的山风扑面而来，带着林木的清新，也带着一丝凉意。林陌眯起眼睛，看到远处，同样完成心理评估的队员们三三两两地走向食堂或营房。他们的步伐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竞争的锐气，多了几分沉重，也多了几分经过真实战火淬炼后、彼此心照不宣的连接感。
高磊看到他，远远地点了点头，眼神复杂。昨夜，林陌曾用精准的狙击掩护过他所在的侧翼。
林陌没有回应，只是将目光投向更远处。指挥部的二楼窗后，窗帘晃动了一下，似乎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是林朔。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也能感受到那道目光，冷静、克制，却又带着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深切的关注。
她站在那里，如同一个坐标，提醒着他来到这里的最初原因，也提醒着他横亘在两人之间那不可逾越的纪律红线。
他收回目光，低下头，从作战服的上衣口袋里，摸出那包仅剩不多的山楂干。拿出一片，放入口中。
熟悉的、强烈的酸涩在舌尖炸开，瞬间驱散了鼻腔里那若有若无的、属于“幽灵”的冰冷化学气味，也稍稍压下了肩胛骨下隐隐的钝痛。
他紧紧攥住了那简陋的包装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山雾未散，火需静燃。
阴影已经笼罩下来，而他，必须在这片熟悉的、却危机四伏的山林中，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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