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得来终觉浅。”李鸣风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问题摆在那里,躲是躲不开的。只有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才能心里有底。杨主任,麻烦你安排一下,我们现在就去。不用提前通知厂里领导,直接去车间看看。”他特意强调了“车间”,而非办公室。
杨国栋无奈,只得安排车辆。
长兴机械厂位于开发区相对边缘的地块,高大的旧厂房带着计划经济时代的烙印,斑驳的墙皮和锈迹斑斑的设备无声诉说着衰败。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铁锈混合的气味。工人们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看到突然出现的管委会领导车队,眼神中充满了警惕、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李鸣风拒绝了厂长引导参观“样板车间”的提议,径直走向人最多、设备最老旧的一个车间。他看到的是运转不畅的机器、堆积的半成品、角落里抽烟闲聊的工人,以及写在每个人脸上的迷茫和焦虑。几个大胆的工人围了上来。
“领导,厂子到底还办不办啊?”
“工资都拖欠两个月了,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我们在这干了一辈子,厂子要是没了,我们怎么办?”
七嘴八舌的质问和诉苦,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充满了无助和愤怒。
杨国栋和陈志和脸色有些难看,想上前阻拦工人。李鸣风摆摆手,示意他们退后。他走到工人中间,没有摆领导的架子,声音沉稳有力:
“各位师傅,我是新来的开发区管委会常务副主任,李鸣风。我今天来,不是走过场,就是专门来看真实情况,听大家真实想法的!大家的问题,我都听到了!工资拖欠、工厂前途、个人出路,这都是天大的事!我向大家保证,开发区管委会绝不会不管长兴厂,更不会不管大家!”
他环视着工人们将信将疑的脸:“但是,解决问题需要时间,需要办法!光靠输血维持,厂子活不了,大家也看不到希望!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一起想办法,找到一条能让厂子重新活起来、让大家有稳定收入、有保障、有奔头的路!这需要管委会的努力,也需要各位师傅的支持和智慧!请大家给我一点时间,也给厂子一个机会!”
李鸣风没有空许诺,而是摆明了问题的严重性和寻求出路的决心。他的坦诚和沉稳,让躁动的工人群稍稍安静了一些。有人低声议论:“这个新主任,看着好像不太一样……”
回程的车上,气氛压抑。杨国栋率先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抱怨:“李主任,您也看到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长兴厂就是个无底洞!这些年县里、开发区投进去多少钱?都打了水漂!工人们的要求就是个无底洞!依我看,壮士断腕,该破产就破产,该清算就清算!长痛不如短痛!”
“破产清算?”李鸣风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声音平静无波,“杨主任,上千号工人,背后是上千个家庭。把他们推向社会,推给政府兜底?这‘短痛’带来的社会震荡,谁来承担?我们开发区的声誉还要不要?后续的维稳成本会是多少?这笔账,算过吗?”
杨国栋被噎了一下,脸色不太好看:“那……总不能一直这样拖着吧?再拖下去,窟窿更大!”
“拖当然不行!”李鸣风斩钉截铁,“但解决之道,绝不是简单的破产或者继续输血!必须找到盘活的路子!引入活水,嫁接资源,转型升级!下午,召集相关部门,专题研究长兴厂!我要看到所有详实的数据,所有可能的方案,哪怕是不成熟的设想!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没有方案就没有决策权!”
杨国栋和陈志和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位新来的年轻主任,不仅没有知难而退,反而摆出了一副要啃硬骨头的架势,而且思路清晰,直指核心——要方案,要数据,要摆脱空谈和推诿。
结束一天高度紧张的工作,回到家中时,天色已暗。林晚秋已经休息了,餐桌上留着温热的饭菜和一张字条:“饭在锅里,记得吃。今天有点累,先睡了。别熬太晚。——晚秋”
李鸣风看着字条上娟秀的字迹,心头涌起一阵暖意,也有一丝愧疚。他轻手轻脚走到卧室门口,借着客厅透进来的微光,看到妻子恬静的睡颜。
他悄悄关上门,回到餐厅,默默吃着温热的饭菜。开发区的众生相、长兴厂工人焦虑的眼神、杨国栋等人各怀心思的试探、千头万绪的难题……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心头。但此刻,看着妻子留的字条,感受着这份无声的关怀和家的宁静,那些纷扰似乎被暂时隔绝在外。
他拿出手机,给林晚秋发了一条简短的短信:“饭很好吃。开发区第一天,情况复杂,但一切安好。你好好休息,别担心。爱你。”
放下手机,李鸣风走到窗边,望着榆林县城稀疏的灯火,更远处是开发区方向一片沉寂的轮廓。新衙门的硝烟已经燃起,长兴厂这块硬骨头就摆在眼前。班子里有观望者,有潜在的阻力,也有可能的助力。前路艰难,但他别无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长兴厂……就从你开始了。”
家庭的温暖给了他片刻的喘息,也注入了破局的勇气。为了这片港湾,为了即将到来的新生命,为了不辜负方文山的信任和那些工人的期盼,这场开发区的硬仗,他必须全力以赴,也必须打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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