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咆哮如同受伤野兽的垂死嘶吼，在空旷寂寥的浦东郊野公路上疯狂回荡。改装轿车以近乎失控的速度撕裂夜幕，车灯如同两柄颤抖的光剑，劈开前方无尽的黑暗。车身剧烈颠簸，每一次弹跳都让林皓感觉伤口快要炸开，内脏仿佛都要被震得移位。他死死抓住车顶的扶手，另一只手紧按着怀中的《圣经》和文件夹，指节因用力而失去血色。
阿坤如同疯魔般操控着方向盘，独眼死死盯着前方被车灯照亮又迅速抛向身后的路面，额角青筋暴起，嘴唇紧抿成一条凶戾的直线。车载重机枪的枪管还在冒着缕缕青烟，散发出刺鼻的硝烟味。
“妈的！妈的！妈的！”阿坤一边疯狂换挡加速，一边用本地俚语不住地咒骂着，唾沫星子横飞，“火箭筒！重机枪！76号那帮杂碎什么时候这么阔气了？还是‘三瓣菊’那帮阴比下了血本？操他祖宗十八代！”
林皓无法回答，剧烈的颠簸和疼痛让他连呼吸都困难。他从后视镜里看到，遥远的后方，三号码头方向升起了更多的探照灯光柱，如同怪物的触手在夜空中胡乱挥舞，隐约还能听到更加密集的、如同闷雷般的枪声和爆炸声，显然，那里的混乱还在升级，为他们争取了宝贵的逃亡时间，但也意味着，追捕的网正在以更快的速度撒开。
“我们去哪？”林皓几乎是吼着问道，声音被风撕扯得破碎。
“老子怎么知道？”阿坤暴躁地回吼，猛地一打方向盘，轿车以一个近乎漂移的惊险动作拐上一条更窄、更颠簸的土路，车轮卷起漫天尘土，“上海滩哪个犄角旮旯现在不他妈想弄死咱们？！只能往没人的地方钻！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
土路两旁是荒芜的农田和杂乱的林地，远处偶尔能看到零星昏暗的灯火，那是郊区的村落，但此刻看来却如同潜伏着危险的巢穴，不敢靠近。
轿车如同无头苍蝇般在荒野小路上狂奔，试图甩脱那无形的追兵和越来越近的末日感。
然而，幸运似乎并未持续太久。
很快，后方远处的夜空中，传来了另一种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声，不是引擎，更像是……螺旋桨？
林皓的心猛地一沉！他艰难地扭过头，透过布满灰尘的后车窗向夜空望去。
只见在月光和城市光污染的背景下，一个模糊的、闪烁着红色航灯的黑影，正低空向着他们这个方向快速逼近！
是飞机？侦查机？他们竟然动用了飞机？
“操他妈！”阿坤显然也看到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咒骂声里带上了一丝绝望，“是东洋人的侦缉机！完了！跑不掉了！”
飞机的嗡鸣声越来越响，如同死神的宣判，压过了引擎的咆哮。它显然已经锁定了这辆在荒野中疯狂逃窜的、如同萤火虫般显眼的轿车。
“弃车！”林皓猛地吼道，“进林子！”
这是唯一的选择！在开阔地被飞机盯上，只有死路一条！
阿坤怒吼一声，没有丝毫犹豫，猛地一脚将油门踩到底，轿车如同发狂的公牛般冲向路边一片茂密的杂木林，在撞断几棵小树后，堪堪停在了林木边缘！
“走！”阿坤率先踹开车门，抓起那个破背包和一把从车上扯下来的冲锋枪，扑向漆黑的林地。
林皓忍着剧痛，抓起《圣经》和文件夹，也跟着滚下车，踉跄着钻入林中。
几乎就在两人没入林地的下一秒！
“哒哒哒哒哒！！！”
一道炽热的火链从天而降！飞机上的机枪开火了！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在轿车以及周围的空地上，打得泥土飞溅，草木横飞！那辆饱经摧残的轿车瞬间被打得千疮百孔，油箱被击中，轰然爆炸！一团火球腾空而起，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
灼热的气浪和冲击波将刚跑出不远的林皓和阿坤狠狠掀翻在地！
林皓只觉得后背一阵灼痛，耳鸣不止，眼前发黑。阿坤的情况似乎更糟，他被一块爆炸崩飞的碎片击中了小腿，鲜血瞬间染红了裤腿。
“操！”阿坤痛骂一声，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因为腿伤一个趔趄。
飞机的嗡鸣声在头顶盘旋，似乎在进行第二轮扫射的准备。
“快！往里爬！”林皓顾不上自己的伤势，搀扶起阿坤，两人连滚带爬地向着林地更深处、更黑暗的地方挪去。
子弹再次如同犁地般扫过他们刚才倒下的地方，树木被打得木屑纷飞。
两人凭借着一股求生的本能，在黑暗崎岖、枝杈横生的林地里拼命爬行，丝毫不敢停留。身后的火光和枪声渐渐被茂密的树木隔绝，变得模糊，但飞机那令人绝望的嗡鸣声依旧在头顶时远时近地盘旋，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不知爬了多久，直到彻底听不到飞机的声响，两人才精疲力竭地瘫倒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后面，如同离开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地喘息，浑身沾满泥土、汗水和血迹，狼狈不堪。
短暂的寂静降临，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呜咽和两人粗重痛苦的喘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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