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变得更为专注：“宋科长的意思是……”
宋梅生不再绕圈子，他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小巧的、用软木塞封口的玻璃瓶，只有小拇指大小，里面装着一些白色的粉末。他将瓶子轻轻推到安娜面前的桌布上。
“盘尼西林。”宋梅生的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纯的。就这么一小瓶，关键时刻能救一条命。”
安娜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小玻璃瓶上，即使以她的镇定，呼吸也明显急促了一瞬。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更清楚它在黑市上的价值和在特定圈子里的需求有多么巨大。她伸出涂着蔻丹的纤长手指，轻轻拿起那个小瓶，对着光仔细看了看，然后又放下，蓝灰色的眼睛重新看向宋梅生时，里面已经充满了审视和一丝难以置信。
“宋科长……您这可真是……大手笔。”安娜的声音也压低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这种东西，您是从哪里……而且，您给我看这个，是有什么打算？”
宋梅生靠回椅背，恢复了那种略带得意的神情，仿佛一个刚刚展示了宝贝的商人：“来源安娜小姐就不用打听了，我有我的门路。至于打算嘛……”他拿起小勺，也搅动着杯子里已经开始变凉的咖啡，慢条斯理地说，“这东西放在我手里，烫手。我需要的不是钱，至少不全是。我需要的是……稳妥的渠道。能把它，或者类似的东西，送到真正需要它、并且出得起价钱的人手里。当然，前提是绝对安全。”
他紧紧盯着安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听说……安娜小姐您认识一些……有国际背景的朋友？或许，他们会对这种‘硬通货’感兴趣？”
这番话，几乎已经是赤裸裸的摊牌了。他表明了自己有稳定获取紧俏物资（尤其是药品）的能力，寻求的是更高层级、更安全的合作对象，而非简单的黑市贩卖。
安娜沉默了。她拿起那个小玻璃瓶，在指尖轻轻摩挲着，内心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权衡。宋梅生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喝着咖啡，给她思考的时间。咖啡馆里回荡着轻柔的古典音乐，与窗外肃杀的世界形成鲜明对比。
过了足足有两三分钟，安娜才缓缓放下那个小瓶，抬起眼，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职业化的、却又带着点真正兴趣的笑容：“宋科长，您总是能给人带来……惊喜。这东西，确实很诱人。不过，您知道的，做这种生意，风险极大。我需要确认您的‘门路’是否稳定，以及……您的诚意。”
“诚意我已经摆在这里了。”宋梅生指了指那个小瓶，“这一瓶，就当是送给安娜小姐的见面礼，或者……样品。您可以拿去验验成色。至于门路是否稳定……”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自信，“只要渠道畅通，货源不是问题。甚至，不只是药品。”
安娜的瞳孔微微收缩。她深深地看着宋梅生，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破绽。最终，她伸出手，将那个小瓶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自己裙子的暗袋里。
“好吧，宋科长。”安娜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柔媚，但眼神却锐利如刀，“您的‘样品’，我收下了。我会‘问问’我的那些朋友。不过，这种事情急不得，需要时间和耐心。”
“我明白。”宋梅生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知道第一步已经成功。他举起咖啡杯，做出敬酒的姿势，“那我就静候安娜小姐的佳音了。合作愉快？”
安娜也端起杯子，与他轻轻一碰，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为了……更好的咖啡豆，合作愉快。”
两人相视而笑，仿佛刚刚达成的只是一笔普通的咖啡豆生意。但空气中涌动的，却是远比咖啡因更令人心悸的危险与机遇。宋梅生知道，通往苏联情报网的那扇门，已经被他撬开了一道缝隙。而安娜也清楚，这个看似贪财好色的伪满科长，背后隐藏的能量和意图，恐怕远超她的想象。这场危险的游戏，进入了新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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