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晚盯着缝纫机上刚绣到一半的云纹,指尖无意识摩挲过绣面边缘微微凸起的丝线。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风卷着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又暗,《非遗新志》杂志编辑林溪发来的确认信息还停留在对话框最顶端——“下周三下午三点,我们到你工作室做专访,主要聊聊《云起》的创作故事”。
她抬手关掉手机提示音,把注意力重新拉回手头的活计。缝纫机的针头带着银灰色真丝绣线,在米白色重磅桑蚕丝面料上慢慢游走,勾勒出一朵云的轮廓。这是《云起》系列的补充款,虽说专访聚焦的是那套已经出圈的主款长裙,但顾星晚总觉得,多准备一件有细节的作品,能让聊起苏绣时更有底气。毕竟,比起“设计师顾星晚”,她更习惯别人叫她“绣娘小顾”,哪怕这个称呼里没有半分“苏绣世家”的加持。
工作室是顾星晚三年前租下的老房子,在苏州平江路边的一条巷子里,门头不起眼,推开门却满是烟火气。一楼靠窗的位置摆着两张拼在一起的实木长桌,上面铺着未完成的绣品、各色绣线轴和几台不同功能的缝纫机,墙角立着一个旧衣柜,里面挂满了她这些年做的衣服,从最初模仿苏绣老纹样的短褂,到后来融入现代剪裁的连衣裙,每一件都带着明显的“成长痕迹”。二楼是她的休息区,简单摆了张床和一个书架,书架上除了设计类书籍,更多的是她画满纹样草稿的笔记本,有的纸页边缘都被手指磨得起了毛。
“小顾,又在忙啊?”巷口开杂货店的张阿姨端着一碗刚煮好的糖芋苗走进来,把碗放在桌边,“看你这几天都没出门,知道你要接受专访,特意给你煮了点甜的,补补精神。”
顾星晚停下手里的活,笑着接过碗:“谢谢张阿姨,每次都麻烦你。”她舀了一勺芋苗送进嘴里,软糯的芋头裹着清甜的红糖汁,暖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瞬间驱散了连日赶工的疲惫。
张阿姨凑到桌边,看着那半朵云纹:“这又是《云起》那系列的?上次在巷口看到你挂出来晾干,那蓝色的云跟真的要飘起来似的,我家小孙女还问我,是不是把天上的云摘下来缝衣服上了。”
提到《云起》主款,顾星晚眼里多了几分神采。那套长裙的裙身主体用了从浅蓝到靛蓝的渐变苏绣,绣的是“云起龙骧”的意象,但没有传统纹样里具象的龙,只靠不同疏密、不同走向的丝线,勾勒出云团涌动时的层次感,仿佛下一秒就有气流从裙褶里漫出来。而最特别的是领口和袖口,她没有用传统苏绣常用的缎面做底,而是选了轻薄的乔其纱,在上面绣了细碎的银白小云纹,风一吹,乔其纱飘动,银纹跟着闪烁,倒真有几分“云气缭绕”的意境。
“就是瞎琢磨出来的样式,没想到能被杂志注意到。”顾星晚谦虚道,指尖轻轻拂过桌上的绣线轴,思绪飘回了创作《云起》的那些日子。
其实,顾星晚和苏绣的缘分,算不上“命中注定”。她老家在苏州周边的小县城,父母是普通上班族,和非遗手艺沾不上半点关系。第一次接触苏绣,是她读高中的时候,学校组织去苏州博物馆参观,其中一个展厅专门陈列苏绣珍品。她至今记得,当时站在一幅《百鸟朝凤》绣品前,足足看了二十分钟——绣品里的凤凰羽毛,用了几十种不同深浅的金线和红绒线,近看能看清每一根丝线的走向,远看又能感受到凤凰展翅时的灵动,连羽毛边缘的光泽感,都和真的一模一样。
那天从博物馆出来,顾星晚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在网上买了一套最基础的苏绣工具:一块白棉布、几支绣花针、一小捆彩色棉线,还有一本图文并茂的入门教程。一开始,她连最基础的“齐针”都练不好,线要么拉得太紧,把棉布扯出小褶皱,要么拉得太松,绣面坑坑洼洼。有一次,为了绣好一朵简单的山茶花,她坐在书桌前绣了整整一个周末,手指被针扎破了好几次,指尖缠着创可贴,依旧没能绣出教程里那种饱满圆润的花瓣。
母亲见她熬红了眼睛,还在跟一块棉布“较劲”,劝她:“咱们家没人懂这个,你要是喜欢画画,妈给你报个美术班,比绣这个省心多了。”顾星晚却摇了摇头,把被针扎破的手指含在嘴里,又拿起了绣花针:“我就是想试试,别人能绣好,我为啥不行。”
后来,她考上了苏州本地的一所设计学院,学的是服装设计专业。入学第一天,她就背着自己那套旧绣具去了学校,课余时间别的同学去逛街、看电影,她却窝在宿舍或者工作室,跟着网上的苏绣非遗传承人教学视频练针法。从“齐针”到“套针”,从“滚针”到“乱针”,她花了整整两年时间,才把苏绣常用的十几种基础针法练得熟练。期间,她也走了不少弯路——为了省成本,买过质量差的绣线,绣到一半线就断了,只能全部拆掉重绣;模仿复杂纹样时,没搞懂丝线配色逻辑,绣出来的图案又土又艳,被同学调侃“像村口大集上卖的绣花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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