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婉茹那番绵里藏针的话,像一根细小的冰棱,扎在元丽抒的心头,寒意缓慢蔓延。封腾的维护固然让她温暖,但那种需要被“扞卫”的感觉,勾起了深埋心底的不安。她与封腾之间,似乎总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由过往冰霜凝成的薄雾。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封腾有应酬,丽抒独自在公寓整理搬过来的旧物。在一个尘封的纸箱底部,她触到了一个硬硬的边角—是她那本上了锁的旧日记本。钥匙早已丢失,这本日记记录了她大学时期,尤其是与封腾恋爱后期以及分手前后的心路历程,被她刻意封存。
她摩挲着磨损的皮质封面,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找来工具,小心地撬开了锁。随着页面翻动,那些泛黄字迹里饱含的甜蜜、彷徨与绝望,如同破冰的洪水,将她猛地拉回七年前那个寒风刺骨的雪夜……
那是他们恋爱的第二年冬,丽抒大二。封腾早已扛起风腾集团的重担,父母早逝让他比同龄人更早熟,也更习惯掌控。丽抒则一边学业繁重,一边拼命打工,希望能凭借自身力量站稳脚跟,缩小与封腾之间那看似不可逾越的鸿沟。
矛盾在细微处滋生。封腾想让她进风腾,她却坚持自力更生;他习惯为她规划,她却渴望自主选择。他背负着整个集团和妹妹封月的未来,行事难免独断,而这在她敏感的心看来,是不尊重,是居高临下。
真正的裂痕,出现在她获得那个珍贵的海外交换生名额时。她满怀期待地告诉他,以为会得到支持。然而,封腾的反应却是一盆冷水。
“一年的时间太长了。”他眉头紧锁,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国外环境复杂,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如果你想深造,国内一样可以,或者等你毕业,风腾的资源随你用。”
他的话,像一道道枷锁。在他构建的、由责任和掌控织就的世界里,她的梦想和选择显得那么微不足道。他甚至,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动用关系,“帮助”她母亲解决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经济纠纷。当丽抒偶然得知真相时,那种被怜悯、被安排的感觉,让她本就脆弱的自尊碎了一地。
“封腾,我不是你需要负责的另一个项目!我有我自己的路!”她试图解释,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我是在为你着想!为什么你总要把我的关心当成控制?”封腾也动了怒,父母的骤然离世让他对“失去”有着近乎偏执的恐惧,他只想将她牢牢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却用了最错误的方式。
“为我着想?包括背着我‘帮’我妈?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永远都是那个需要你施舍的、保姆的女儿?!”积压的委屈和愤怒终于爆发,她口不择言,话语像刀子一样甩出去。
争吵愈演愈烈。而最终给予她致命一击的,是封腾的婶婶何婉茹。在一个飘着细雪的下午,何婉茹找到她,语气温和,话语却如冰锥:
“元小姐,你很优秀。但腾儿的情况你也知道,父母去得早,他一个人撑着风腾,带着月月,不容易。他的伴侣,需要的是能稳固他后方、提供助力的世家支持,而不是让他分心照顾、甚至可能带来……不稳定因素的人。一年的分离,足以改变很多。作为看着他长大的长辈,我希望你能为他考虑,也为你自己考虑。”
“不稳定因素”……这几个字像重锤,敲碎了她所有的坚持。是啊,她不仅无法给他带来助力,她的存在本身,她的梦想,甚至她的家庭,在他那个世界里,都可能被视为“麻烦”和“不稳定”。爱他,难道就要成为他的拖累吗?
那个夜晚,大雪纷飞,天地间一片苍茫。丽抒站在封腾公寓楼下,雪花落在她脸上,与滚烫的泪水混在一起,瞬间冰冷刺骨。她看着对面的人,她深爱的人,也是让她感到窒息和无比卑微的源头。
她颤抖着声音,说出了分手的原因。每一个字都像在凌迟自己的心。她说她累了,说他们不合适,说他的爱让她喘不过气,说她想去追寻自己的天空,请他……放过她。
说完的那一刻,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然后,她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转身,一步一步,蹒跚地走入漫天风雪之中。冰冷的雪花裹挟着她,像要埋葬掉所有过往的温情与挣扎。她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会失去离开的勇气。
而他也没有叫住她,只是沉默而失望的看着她离开。
泪水无声滑落,滴在日记本上,晕开了当年那绝望的墨迹。丽抒合上本子,心脏像是被冰封了七年,此刻才开始感受到融化的剧痛。原来,当年的决绝离开,不只是因为他的掌控,更因为她在那份沉重的爱里,看到了自己可能成为他负担的未来,看到了阶级差异无法抹平的绝望,以及……那份深藏于他内心、因早年失去至亲而对“失控”产生的巨大恐惧。
“在看什么?”封腾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在身后响起。他回来了,站在书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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