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七点五十分。
北京城的秋夜已经有了明显的凉意，风吹过空旷的街道，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消失在黑暗中。潘家园市场早已没了白日的喧嚣，店铺关门，地摊收市，只剩下几盏昏黄的路灯，有气无力地照亮着坑洼不平的路面，拉长出鬼魅般的影子。
陈默和胡八一准时来到了与大金牙约定的碰头地点——市场外围一条僻静胡同的拐角。胡八一身穿一件半旧的深色夹克，身形挺拔，眼神在夜色中锐利如鹰，习惯性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陈默跟在他身后，心跳比平时快些，既有对未知的紧张，也有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钥匙和护符都在，这让他稍微安心。
“八一哥，这次……”陈默刚想说什么，胡八一抬手制止了他。
“噤声。”胡八一低声道，目光投向胡同深处。
只见一个黑影从暗处闪了出来，正是大金牙。他依旧是昨天那副地下工作者的打扮，看到胡八一也来了，脸上先是一愣，随即堆起笑容，压低声音：“八一爷也来了？好！太好了！有您压阵，万无一失！”
胡八一淡淡地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主家那边都安排好了，跟我来，脚步轻点。”大金牙不再废话，转身引路，带着两人钻进了潘家园旁边那片迷宫般的、连路灯都稀少的深巷区。
这里与市场主街判若两个世界。狭窄的巷道仅容两人并肩，两侧是斑驳的院墙和低矮的平房，有些窗户用木板钉死，有些里面透出微弱诡异的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垃圾腐败的酸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陈年泥土的腥气。偶尔有野猫从垃圾桶旁窜过，发出窸窣的声响，或者不知从哪个门缝里传出几声压低嗓音的交谈，内容模糊不清，更添了几分阴森。
大金牙显然对这里很熟，左拐右绕，脚步轻快。陈默和胡八一紧跟其后，都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胡八一的手一直看似随意地插在夹克口袋里，但陈默知道，那里面肯定握着什么家伙。
走了约莫七八分钟，大金牙在一扇毫不起眼、甚至有些歪斜的木门前停了下来。这门像是几十年没开过一样，门板上布满了裂纹和污渍。大金牙没有立刻敲门，而是先侧耳贴在门板上听了听，又回头对胡八一和陈默使了个眼色，确认安全，这才伸出手，用一种特定的节奏，轻轻敲了五下——三急两缓。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是门闩被拉开。然后，木门被拉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双警惕的眼睛在门缝后扫视着外面的三人。
“金老板？”门内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
“是我，黑爷，人带来了。”大金牙赶紧赔笑说道。
门这才被完全拉开。开门的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穿着黑色的对襟褂子，脸色苍白得有些不正常，眼神阴冷，像是一条潜伏在暗处的蛇。他目光在胡八一身上停留片刻，闪过一丝忌惮，又看了看陈默，最后侧身让开：“进来吧。”
三人鱼贯而入。门在后面被迅速关上，并再次插上了门闩。
院子很小，几乎就是个天井，杂草丛生，中央有一口用石板半掩着的古井，井口黑黢黢的，像是能吞噬一切光线。只有正对着门的一间屋子亮着灯，窗户被厚厚的帘子遮得严严实实。
那个被称作“黑爷”的男人一言不发，引着他们走向那间亮灯的屋子。掀开厚重的棉布门帘，一股更加浓烈、复杂的味道扑面而来——浓郁的土腥气、淡淡的霉味、一种奇特的香料味，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金属和血液混合的冰冷气息。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八仙桌，几把椅子，角落里堆着一些用油布盖着的、形状不规则的物件。一个穿着深蓝色中山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五十岁上下、气质有些儒雅的男人正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品着一杯茶。他身后站着两个穿着普通工装、但眼神锐利、太阳穴微微隆起的汉子，显然是保镖。
而最吸引陈默目光的，是坐在八仙桌另一侧的一个“人”。
那是一个极其干瘦的老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黑色土布衣服，脸上皱纹堆垒，像是风干了的橘子皮，一双眼睛半开半阖，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他手里拿着一杆长长的旱烟袋，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雾缭绕，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虚幻。但陈默敏锐地感觉到，这老者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比那个儒雅男人和两个保镖加起来还要危险和……诡异。那是一种沉淀了无数岁月、与死亡和黑暗为伴的气息。
“这位是韩先生。”大金牙赶紧上前一步，对着那儒雅男人恭敬地介绍，然后又指向陈默和胡八一，“韩先生，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陈默陈老弟，眼力没得说！这位是胡八一胡先生，是陈老弟的……朋友，一起来帮忙掌掌眼。”
韩先生放下茶杯，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平和地看向陈默和胡八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二位，辛苦了，这么晚还请你们过来。”他的声音也很温和，但那种温和之下，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他的目光在陈默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有些讶异于他的年轻，但并未表露什么，随即转向胡八一，点了点头：“胡先生，幸会。”
胡八一抱了抱拳，算是回礼，目光却扫过那个抽烟的干瘦老者，眼神微凝。
陈默的心提了起来。这阵仗，这气氛，还有那个诡异的老者，都让他感觉，这次要看的“东西”，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特别”。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角落里那些被油布覆盖的物件。
那里面的，就是今晚的目标吗？它们到底来自何方？又会揭示怎样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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