轺车的木轮,碾过咸阳北阪官道最后一段夯土路面,声音从城外荒野的沉闷“辘辘”,逐渐转变为一种在相对平整石板上滚动的、带着轻微回响的“格哒格哒”。这声音的转变,像是一道无形的界限,将栎阳那带着土腥味和煤烟气的自由与粗粝,隔绝在了身后。
秦战掀开车窗的布帘一角,清冷的晨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一种与栎阳截然不同的味道。不再是粪肥、汗水与炉火交织的鲜活生猛,而是一种混合了石料粉尘、某种不知名香料(大概是某位早朝公卿车驾路过残留的)、以及一种…仿佛沉淀了太多权力与岁月而产生的、冰冷的“旧”气。
天色已然大亮,但铅灰色的云层依旧厚重,吝啬地滤下的天光,让眼前的一切都显得灰蒙蒙的。巨大的咸阳城墙,如同一条匍匐在大地上的黑色巨兽,沉默地横亘在前方。墙体并非后世所见的光滑砖石,而是由巨大的、表面粗糙的夯土版筑而成,呈现出一种沉郁的暗黄色,上面布满了风雨侵蚀的沟壑与斑驳,仿佛巨兽身上愈合又裂开的陈旧伤疤。墙头,黑色的秦字大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旗面被风扯得笔直,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啪嗒”声,像巨兽沉稳的呼吸。
车驾在巍峨的城门洞前缓缓停下。巨大的城门像是巨兽张开的黑洞洞的口腔,幽深,望不见底。守门的卫兵穿着黑色的甲胄,持着长长的戟,面无表情,眼神如同他们手中打磨过的戟刃,冰冷而缺乏生气。他们查验符节的过程一丝不苟,动作僵硬得像是在执行一套演练了无数遍的木偶戏,没有丝毫多余的情绪。空气在这里似乎都凝滞了,只有兵士甲叶偶尔碰撞发出的“铿锵”声,短促,刺耳。
“符节无误,放行。”为首的屯长挥了挥手,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干涩得没有水分。
御手轻轻抖动缰绳,驷马再次迈步,拉着轺车,缓缓驶入了那幽深的门洞。
光线骤然暗了下来。门洞极高,极深,两旁是厚重得令人心悸的墙体,隔绝了外界大部分的光线和声音。车轮滚动的回声在洞壁间来回碰撞、放大,形成一种空洞而压抑的轰鸣,敲打着人的耳膜。一股混合着泥土、金属锈蚀和某种陈旧木料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从墙体深处渗出的阴冷潮气。秦战甚至能感觉到裸露的皮肤上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那是一种被巨大、古老且冷漠的存在所笼罩的不适感。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腋下的木匣,那里面的《栎阳发展策论》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压力,变得愈发沉重。
穿过漫长门洞,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另一种更为庞大的秩序感所淹没。
咸阳城内,并非栎阳那种杂乱无章却充满生机的喧嚣。街道极其宽阔,足以容纳数十驾马车并行,地面由大块青石板铺就,平整得近乎苛刻。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里坊,坊墙高耸,门户紧闭,偶尔有衣着体面的人影匆匆闪过,也多是低眉顺眼,步履轻捷,不敢有丝毫张扬。更多的,是穿着黑色或褐色麻衣的平民,他们默默地清扫着门前的积雪,或者推着装载货物的独轮车,在指定的区域缓慢移动,如同蚁群中工蚁,沉默而有序。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刻意压抑过的安静。没有栎阳清晨那种工匠敲打铁器的叮当声,没有士兵操练的呼喝声,没有孩童追逐打闹的嬉笑声,甚至连商贩的叫卖都显得低沉而克制。只有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单调声响,以及远处宫城方向隐约传来的、代表着权力运行的某种低沉嗡鸣。
这里的一切,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用严苛的规矩和律法,牢牢地束缚在既定的轨道上。连呼吸,似乎都需要计算好节奏和音量。
“他娘的…”秦战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这地方,比边关的尸臭味还让人憋得慌。”
边关是死亡带来的、赤裸裸的生理不适,而这里,是一种无处不在的、针对灵魂和精神的无形挤压。
轺车没有在城内多做停留,沿着那条笔直得仿佛用矩尺画出来的中央大道,一路向南,朝着那座位于城市最高处、如同山峦般巍峨耸立的宫城驶去。
越是靠近宫城,那种肃杀和威严的气氛就越是浓重。大道两旁开始出现更多巡逻的甲士,他们五人一队,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黑色的甲胄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靴子踏在石板上的声音沉重而整齐,像是敲打在人心头上的战鼓。他们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街道上每一个移动的物体,包括秦战这辆寒酸的轺车。那目光中没有任何好奇,只有审视,冰冷的、不带感情的审视。
秦战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在车厢壁上,也刺在他的背上。他坐直了身体,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呼吸,让自己看起来更镇定一些。但他握着木匣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微微发白。这不是恐惧,而是一种面对强大压力时本能的对抗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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