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像掖庭老妇人手里那根缝补了无数次的旧针,带着一股子甩不掉的阴冷与尖酸,肆无忌惮地穿刺着栎阳的每一个角落。地上前几日落的薄雪尚未化尽,被往来的人脚马蹄碾成了脏兮兮、硬邦邦的冰碴子,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音。
天刚蒙蒙亮,工坊区的烟囱才刚刚开始吐出几缕试探性的、有气无力的青烟,如同重病的老人清晨的咳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昨夜炉火熄灭后残留的煤烟味、牲畜圈里飘出的暖哄哄的粪肥气息、冻土本身的腥气,以及从简陋民居里渗出的、带着睡意的浑浊人味儿,全都搅和在一起,被寒风一吹,直往人鼻孔里钻。
秦战站在他那间兼做书房、卧室和指挥所的土坯房门口,用力裹了裹身上那件旧皮袄。皮袄的毛领有些秃了,硬邦邦地蹭着他的下颌,带来一种熟悉的、略显粗粝的触感。他呵出一口白气,看着它在眼前迅速拉长、扭曲,然后被风吹散,消失无踪。
“妈的,这鬼天气,撒泡尿都能冻成冰溜子。”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像是抱怨,又像是给自己提神。手掌相互搓了搓,掌心那些老茧和烫疤摩擦着,发出沙沙的轻响。
屋里,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了半张粗糙的木案。百里秀正俯身案前,小心翼翼地将最后几页写满字迹的粗糙纸张理齐,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昏黄的灯光在她清丽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却照不亮她眼底那丝深藏的凝重。她手中那对常玩的温润玉珏,此刻也安静地躺在她腰间丝绦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案几上,那摞厚厚的、由秦战口述,她执笔,黑伯补充,甚至狗子等几个聪慧孩子也参与抄录校验的《栎阳发展策论》,已经整理完毕。它没有被刻在沉重昂贵的竹简上,而是用自制的、还带着草梗粗糙纹理的纸张书写,用麻线简陋地装订成册。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言。
百里秀拿起旁边一个同样朴素的桐木匣子,将策论轻轻放入其中。她的指尖拂过封面那几个墨迹犹带湿润的大字,触感微凉而滞涩。她合上匣盖,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这清冷的黎明格外清晰。
“先生,一切已备妥。”她转过身,将木匣双手递给秦战,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但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却映着跳跃的灯焰,也映着秦战的身影,“此去,非比寻常。咸阳非栎阳,王前非帐前。”
秦战接过木匣,入手沉甸甸的,不仅是纸张的重量,更是这数月来栎阳上下数千人挣扎求存、呕心沥血的结晶。他用手指摩挲着木质匣盖上粗糙的纹理,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却奇异地让他有些躁动的心缓缓沉静下来。
“我知道。”他应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经历过血火淬炼后的沉稳,“该来的,总会来。躲不掉,那就迎上去。”
他将木匣仔细地夹在腋下,那里能感受到一丝来自纸张和木头的、微弱的暖意,仿佛也汲取着它带来的底气。
屋外传来了脚步声,踩在冻土上,坚实而规律。是黑伯。老匠人今天特意换上了一件相对干净的深色麻布短袄,花白的头发也勉强梳理过,只是那满脸被炉火熏烤出的皱纹里,依旧嵌着洗不净的煤灰痕迹。他手里拎着一个用厚麻布包裹的长条物件,走到秦战面前,闷声闷气地递过来。
“拿着。”黑伯的声音像拉风箱,“按你画的图,又改了几锤,淬火的时候,我用了新调的油,听着声儿……是对的。”他话语简短,甚至有些词不达意,但那双平日里只盯着铁料火候的眼睛,此刻却紧紧看着秦战,里面有担忧,有期盼,还有一种老匠人独有的、对自身技艺近乎偏执的信任。
秦战接过那长条物件,入手微沉,隔着厚麻布,也能感受到其坚硬而匀称的轮廓。他不需要打开看,也知道里面是另一把横刀,很可能是黑伯目前技艺的巅峰之作,是老人用沉默的方式,为他准备的“护身符”。
“谢了,黑伯。”秦战没有多言,只是将那布包横刀与木匣一起,稳稳拿在手中。
这时,荆云如同融化了的阴影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门的拐角处。他依旧是那副扔进人堆就找不着的普通面容,身上穿着不起眼的灰褐色劲装,外面罩着挡风的旧皮坎肩。他没有看秦战,目光而是扫过院落四周,掠过墙角、柴堆、以及远处尚显模糊的篱笆轮廓,最后才落到秦战身上,吐出三个字:
“路已清。”
他的声音平淡无波,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就像在陈述“天亮了”一样自然。但这三个字背后,意味着从栎阳到咸阳这一路上,所有可能存在的、人为的“意外”和障碍,都已经被他和他手下那批沉默的人,以他们特有的方式,提前“清理”干净了。或许是警告,或许是驱逐,或许……是更彻底的解决方式。空气里,似乎隐隐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很快就被寒风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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