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数月的艰险跋涉,穿越了塔纳利斯无情的灼热沙海,翻越了千针石林那迷宫般的风化石林与险峻索桥,躲避着沿途可能存在的任何威胁,林云终于拖着疲惫不堪、伤痕累累的身躯,再次踏上了菲拉斯那湿润而熟悉的土地。
当那座位于雨林边缘、被淡淡雾气笼罩、承载了他无数希望、牵挂与短暂安宁记忆的小山包,终于透过层层叠叠的阔叶林木映入眼帘时,他的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混合着一种近乎疼痛的、近乡情怯的激动,以及长久亡命奔逃后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几乎是凭借着最后一股本能,踉跄着、却又无比迅捷地冲上了那座熟悉的山坡顶部,迫不及待地望向那片他称之为“家”的地方。
然而,预想之中那炊烟袅袅升起、孩童嬉笑打闹声回荡、妻子佐拉带着她那特有的、混合着温柔与坚韧的笑容迎出来的温馨场景,并未出现。
迎接他的,只有一片……
死一般的寂静。
风拂过树梢,带来沙沙的声响,更反衬出此地的空旷与沉寂。他亲手砍伐木材、一点点搭建起来的木屋依旧伫立在那里,轮廓熟悉得令人心酸,但原本紧闭的门扉此刻却虚掩着,露出里面幽暗的空间;窗棂上落着一层薄薄的、显然有段时间未曾擦拭的灰尘。
屋前那片他平整出来、用来晾晒兽皮或是让孩子们玩耍的空地,此刻空空荡荡,既没有晾晒的皮毛,也没有大女儿幽汐用她那独特的自然亲和力催生出的、总是带着莹莹微光的小花丛。
就连他耗费心血开垦的那几片依山而建的梯田,虽然依稀还能看到顽强生长着的雾薯和散发着微弱蓝光的月光苔,但长势明显显得有些杂乱无章,杂草隐约可见,仿佛已经缺少了主人日复一日的精心照料与呵护。
一种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的寒意,瞬间从林云的脊椎骨缝中窜起,直冲头顶,让他几乎停止了呼吸!
人去楼空?!
不……不可能!
就在林云的心猛地沉向无底深渊,无数个最坏、最可怕的猜想如同潮水般瞬间涌入他几乎要炸裂的脑海,绝望即将把他吞噬之际,一个清冷、平静而无比熟悉的女声,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意味,从他身后,那虚掩的木屋方向响了起来:
“你终于还是回来啦。”
这声音如同冰泉滴落,瞬间浇醒了几乎被恐慌淹没的林云。他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得甚至带起了一阵微风。
只见莱娜·夜风正从那虚掩的木门后缓步走出。这位来自羽月要塞的哨兵队长,依旧是一身利落的、贴合身形的墨绿色皮甲,背后背着那张标志性的、雕刻着夜刃豹纹路的长弓,银白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脸上带着她惯有的、如同月光般清冷而理性的表情。
只是,林云敏锐地察觉到,她那锐利如鹰隼的眼神深处,似乎比以往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的意味——有关切,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了然?
而更让林云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为之一滞的是,在莱娜·夜风的身侧,还站着一个半大的男孩——
正是他的大儿子,林磐!
男孩的模样比林云记忆中那个还有些稚嫩的孩子,已然有了巨大的变化。他长高了一大截,身体变得更加结实匀称,四肢修长而充满力量感,长期的户外活动和训练让他裸露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古铜色。
他穿着一身显然是量身定做的、做工精良的棕色皮甲,背后规整地背着一把未开刃的、但形制标准的练习用短剑。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锐利而沉稳,身姿挺拔如松,隐隐约约间,竟然已经有了几分历经磨练的战士雏形,而不再仅仅是一个懵懂的孩童。
看到突然出现的林云,林磐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喉咙里似乎有一个音节即将冲破束缚,但最终,他还是用力抿紧了嘴唇,将那声呼唤硬生生压了回去,只是用那双继承了林云的、此刻却更加深邃沉静的眼眸,直直地、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失踪已久的父亲,那目光中包含了太多难以解读的情绪。
看到林磐不仅安然无恙,甚至看起来成长得如此出色,林云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咚”地一声,放下了一半。
但眼前这空荡、寂静、了无生气的景象,以及莱娜·夜风出现在此地的缘由,依旧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无法真正放松。
他深吸了一口菲拉斯那带着湿气和草木清香的、却在此刻感觉无比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因恐惧而后怕的颤抖,小心地、几乎是屏着呼吸向莱娜问道:
“莱娜女士……感谢您照顾林磐。但是……我的……我的其他家人呢?佐拉,幽汐,凯洛斯……他们……” 他生怕从对方那平静的口中,听到任何他无法承受的、关于离别或失去的词语。
莱娜·夜风似乎完全看穿了他那极力掩饰的恐惧与不安,她的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啊,关于这个,你可以放心。他们都平安无事,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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