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漂浮了不知多久，仿佛沉溺于星海之间的真空，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一种极致的虚无与疲惫。偶尔有破碎的光影掠过——苏晚带着泪痕的脸，父亲担忧的眉头，将军冷峻的目光，还有那最后时刻，撕裂雨夜的金色光芒与湮灭的蓝色洪流……
然后，是疼痛。
并非肉体上的剧痛，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灵魂的撕裂感和被掏空后的虚弱。仿佛他整个人被拆解成了最基础的信息单元，又被勉强地、粗糙地重新拼合起来。
他是在消毒水的气味和心脏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中，真正恢复意识的。
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他费力地睁开一条缝隙，模糊的视线逐渐对焦。依旧是纯白的天花板，但环境似乎与他昏迷前所在的安全屋医院不同，更加……寂静，也更加森严。空气中有一种无形的压力，来自于房间各处隐藏的监控和设备低沉的运行嗡鸣。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一阵酸麻无力感传来。
“他醒了。”
一个平静的、带着电子合成质感的女声在床边响起。李默微微偏头，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研究员制服、面容姣好却毫无表情的年轻女子，正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记录着什么。她的眼神冷静得像是在观察一个稀有的实验标本。
这不是普通的护士。
“我在……哪里？”李默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破旧的风箱。
“国家超算中心，生命保障与异常现象研究部，特级监护单元。”女子头也不抬地回答，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你已昏迷七十二小时。生命体征基本稳定，但精神域活性仍有异常波动。”
国家超算中心……研究部……李默的心沉了下去。看来，“织网”或者说更高层，已经将他完全置于控制之下，不仅仅是保护，更是……研究。
“苏晚……我父亲……”他艰难地问道。
“他们很安全，在指定区域休息。在评估完成前，你不能与他们接触。”女子的回答滴水不漏。
李默沉默下来，不再询问。他闭上眼，开始尝试内视自己的状态。
身体如同被彻底重塑过，每一个细胞都传递着陌生的虚弱感。但更让他心惊的是脑海中的系统界面。
原本稳定的蓝色光屏，此刻布满了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痕，光芒也变得暗淡不定。大部分功能图标都处于灰色不可用状态，只有【时空信息涟漪感知】和另一个新出现的、散发着微弱金光的、形似飞鸟展翅的图腾图标，还在顽强地闪烁着。
【系统状态：严重受损（核心协议强制激活过载）】
【当前功能：时空信息涟漪感知（中级，稳定性下降）、？？？（未命名，状态未知，关联‘守护者协议’）】
【警告：核心能量低于维持阈值，急需补充……来源未知……】
系统……受损了？那个金色飞鸟图腾，就是最后时刻出现的“净化”力量的来源？“守护者协议”……
他尝试集中精神，触碰那个金色飞鸟图腾。
一股微弱但异常纯净、带着淡淡温暖的能量流，如同溪水般缓缓淌过他干涸的精神域，所过之处，那蛛网般的裂痕似乎被稍稍抚平了一丝。同时，一段更加清晰、却也更加令人震撼的信息碎片，涌入他的意识：
【守护者协议（残）·日志片段：】
【……确认‘收割者’（代号：火种）印记已侵入本星系第三悬臂边缘文明（代号：摇篮）……】
【……根据‘观测者公约’，启动最低限度干预程序……投放‘锚点’（宿主李默）及辅助系统……】
【……侦测到未知第三方势力（代号：星鸟？）介入，意图不明……警告：宇宙常量出现微小扰动，‘摇篮’时空结构稳定性下降……】
【……能量储备严重不足……‘净化’指令执行后进入强制休眠……寻求……同频能源……】
信息到此中断。
李默躺在病床上，浑身冰冷。
“火种”被明确标记为“收割者”！而系统和自己，是被一个名为“观测者公约”的未知存在投放的“锚点”和“辅助系统”，目的是进行“最低限度干预”？还有那个介入的“星鸟”……宇宙常量扰动……时空结构稳定性下降……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着他脆弱的认知。
他所经历的一切，他以为的崛起、复仇、商战、乃至与贝塔资本和国家力量的纠缠，在这样一个宏大的、冰冷的宇宙图景下，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
他只是一个被放置在文明棋盘上的，比较重要的棋子。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无声地滑开。走进来的不是医生或研究员，而是“织网”行动的将军。他依旧穿着笔挺的军装，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眼神却比以往更加锐利，如同鹰隼般锁定在李默身上。
他挥手示意那名女研究员离开，病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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