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儿王婶没骂人,她蹲下身时,沾着紫花汁的手指悬在断经草旁系上方半寸,像被什么烫着似的抖了抖。
这草...她喉结动了动,抬头看向哑女。
三十年前那个总扒着药柜的小哑巴,如今鬓角染了霜,正弯腰替小丫头理歪了的发辫。婶子,哑女的声音浸着晒谷场的暖意,您闻闻。
王婶凑近些。
草叶上的晨露碎成星子,溢出的不是寻常药草的苦辛,倒像山涧里新抽的竹芽,混着点甜丝丝的清气。
她忽然想起上个月自家娃出疹子,哑女给的草汁敷上就消了红,当时只当是哑女得传殷医仙的本事,可现在...
晒谷场另一头传来唤声。
王婶的小儿子举着个歪歪扭扭的草环跑过来,草环上缠着的正是这种紫花。我和阿姐编的,说是能治咳——话没说完就被王婶捂住嘴。
她望着草环上的花,忽然想起三天前镇西头赵阿婆咳血,她送来的断经草旁系煎药,赵阿婆喝了半盏就说胸口松快得像被春风吹过。
哑女弯腰拾起滚到脚边的草,指尖刚触到叶尖,就见草茎上的晨露坠地,在青石板上溅出个极小的水痕。
水痕里浮起些微的光,像有人往里面撒了把星子。
她突然想起二十年前,殷璃站在老槐树下焚典时,火盆里飘起的纸灰也是这样的光,落进她手心时,还带着点温热的药香。
阿娘你看!小丫头突然拽王婶的衣角,手指指向晒谷场东边。
不知何时起了风,卷着那几株滚出来的断经草旁系往镇外飘。
草叶擦过茶棚的布帘,扫过老槐的枝桠,最后掠过哑女发间——她伸手去接,草却从指缝间溜走,跟着风往北边去了。
北边的风最先卷进极北的白桦林。
老巫医的鹿皮靴底陷进晨露未干的草窠里,他蹲在三步外,枯瘦的手指深深按进泥地。
怀里的兽骨铃早被解下放在一旁,此刻正随着他发抖的手腕轻晃,发出细碎的声。
草窠里的小儿蜷成团,鹿皮小袄的毛边被风吹得掀起,露出白生生的脚踝。
老巫医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能看见,小儿周身的气流正顺着某种韵律流转,青白色的气线在皮肤下若隐若现,自然成环,像极了当年殷璃运功时,天地间自发涌起的律动。
可不同的是,这气环里没有半分外灵注入的痕迹,倒像是...像是小儿自己生出来的。
你梦见她了?老巫医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骨节。
他袖中还藏着半片召医令,那是五十年前殷璃离开南境时,塞给他的残片,说是若地脉乱了,捏碎它。
可此刻残片贴在他手腕上,烫得他几乎要叫出声。
小儿翻了个身,眼尾还沾着未干的泪渍。没梦见阿婆。他奶声奶气地嘟囔,我梦见自己在疗伤。他肉乎乎的手指摸向胸口,这里疼,我就对着它吹气,后来...后来它就不疼了。
老巫医的手猛地按进更深的泥里。
地脉的震动顺着指尖窜上来,他忽然发现,那些原本需要他用兽骨铃引导的地脉,此刻正自行流转,像活人的血脉般鲜活。
他慌忙去摸袖中的召医令,却只触到一手碎尘——残片不知何时已化作风里的星子,跟着风往南飘了。
夏夜的风裹着稻花香吹到溪畔时,老药师正蹲在青石板上。
痛是信使,不是敌人。扎着双马尾的孩童踮着脚,给更小的弟妹演示:她捏起片薄荷叶按在弟弟手背上,你看,它扎你,是在说这里要小心弟弟抽了抽手,却没躲开,圆溜溜的眼睛亮得像溪水里的星子:那她呢?
老药师的茶盏地磕在石桌上。
他认得这问题——三十年前,他还是个跟着殷璃背药经的小药童时,也问过同样的话。
那时殷璃正蹲在药圃里,指尖沾着泥,抬头对他笑:等你不需要再问是谁的时候,就知道了。
她在水停的时候。孩童指着溪流。
原本哗哗流淌的溪水突然静了,水面无风自平,像块被磨得发亮的玉。
老药师屏住呼吸——水面上渐渐浮起个虚影,素衣飘展,眉眼却模糊得像被雾罩着。
那是殷璃,可又不是记忆里的殷璃。
记忆里的她总皱着眉看医典,或是捏着银针教他认穴位,此刻的虚影却在笑,眼尾的细纹里都浸着松快。
你们不再提我,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老药师的手指深深掐进石缝里。
溪面的虚影只停留了三息,水纹重新荡开时,他手背上的旧疤突然痒起来——那是当年替殷璃试药时留下的,三十年来每到阴雨天就疼得钻心,此刻却像被春风拂过般,连痒都淡了。
秋深的风带了凉意,卷着枯叶扑进药阵旧址时,老药师正跪在荒地里。
无名草的清光刺破了晨雾,银亮亮的根系在泥土下蔓延成网,所过之处,板结的土块变得松软,甚至冒出几株嫩绿的芽。
老药师颤抖着抚过草茎,指尖刚触到叶尖,地脉突然震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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