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勤猛地拉下衣服，仿佛要将那令人羞耻的证据彻底掩盖。他蜷缩起来，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将滚烫的、布满泪痕的脸深深埋进膝盖，瘦削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巨大的羞耻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但在这灭顶之感中，又诡异地升起一种如释重负的虚脱——他终于，不用再独自背负这个足以压垮他的秘密了。
黑暗中，白玲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顺着墙面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她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将那即将冲口而出的、撕心裂肺的哭嚎死死堵在喉咙里。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像受伤动物的哀鸣，断断续续地从指缝间溢出，在狭小的房间里低回盘旋。她的世界，在她养育了十五年的“儿子”身体真相暴露的这一刻，彻底分崩离析，碎成了齑粉。她辛辛苦苦构筑了十五年的认知，瞬间崩塌。而一个更深的、让她浑身冰凉的恐惧攫住了她——这一切的根源，难道真的源于当年……那个她不愿回忆的、关于“转胎丸”的隐秘往事？
她不敢再想下去，那个念头本身就像一条毒蛇，噬咬着她的心脏。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月亮已悄然移到了中天，清冷的光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房间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如同泪痕般的亮带。白玲仿佛被这月光唤醒，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从冰冷的地板上撑起虚脱的身体。她的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一步步挪到床边。
她坐下来，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然后，她伸出那双冰凉依旧、却不再颤抖的手，极其轻柔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儿子柔软的黑发。那动作里，饱含着无尽的怜惜、刻骨的心痛，和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沉重的温柔。
那一夜，沈文勤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睡去的。极度的情绪消耗带来的疲惫如同潮水，最终淹没了他脆弱的意识。在沉入黑暗之前的最后一丝朦胧中，他依稀感觉到，有温热的、带着咸涩湿意的液体，一滴，又一滴，轻柔地落在他的发间、额头上。耳边，一直萦绕着母亲那压抑到了极致、因而显得更加心碎的啜泣声，以及那句反复回荡的、如同咒语般带着无尽悔恨与誓言的低语：
“不管怎样…你永远都是妈的孩子…是妈…对不起你…”
而在客厅无边的黑暗中，沈卫国依旧像一尊雕塑般深陷在沙发里。指间早已熄灭的烟头积了长长的灰烬，他却浑然不觉。妻子房间里那隐约传来、却又被房门死死锁住的压抑哭声，像一根无形的绳索，勒得他心脏阵阵抽痛。他分明地感受到，这个家正在经历一场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掌控的巨变。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的寒意，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压得他几乎窒息。他隐隐觉得，有些他习以为常、视为永恒的东西，就在这个夜晚，已经彻底地、不可逆转地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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