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的黄羊镇汽车站,像一头蛰伏在灰蓝色雾气中的疲惫巨兽。寒风卷着沙尘,在空旷的站前广场上打着旋儿。几个早起的旅客蜷缩在厚厚的棉外套里,像一个个沉默的土包,零星散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候车室里,光线昏暗,空气中飘浮着隔夜的烟味和尘土的气息。白玲带着沈文勤坐在中间一排冰凉的、吱呀作响的长椅上,她时不时抬起头,焦虑的目光投向墙壁上方那面电子钟,看着红色数字极其缓慢地、一格一格地跳动,每一下都仿佛敲在心上。
沈文勤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脚上。一双白色的帆布球鞋,虽然洗得有些发旧,却干净完整。鞋子里包裹着的,是一双约莫三十七码的脚。他下意识地动了动脚趾,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比起上辈子那双饱经风霜、需要穿到四十二码甚至因为常年劳作而有些变形的脚,这双脚显得如此小巧,甚至……有些脆弱。他清晰地记得,上辈子的这个年纪,自己脚上穿的是一双母亲纳的千层底黑布鞋,鞋尖磨破了洞,露出里面的袜子,鞋底也快被磨平,每走一步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地面的碎石。而现在这双球鞋,磨损程度轻得多,更换的频率也远高于从前。这种微小的、关于生活水平的改善,在这种离愁别绪和前途未卜的时刻,竟莫名地给他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慰藉,像寒冷中的一点微弱星火。
“上车了。”母亲冰凉的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他被这股轻柔却不容拒绝的力量推着,走向那辆停在门口、看起来饱经风霜的破旧宇通巴士。车身上沾满了泥点,漆色暗淡,仿佛也承载了这条路途所有的艰辛。
白玲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布钱包,手指有些颤抖地从里面数出三张十元的纸币,递给靠在车门边、一脸漠然的售票员。那是个裹着军大衣的中年女人,脸颊被风吹得通红。她懒洋洋地接过钱,塞进一个油腻的帆布包里,然后撕下两张边缘泛黄、纸质粗糙的车票,塞到白玲手里,整个过程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车厢里,一股复杂而浓烈的气味扑面而来,几乎是物理意义上的冲击。劣质汽油味、陈年汗渍的酸腐气、还有残留的廉价香烟味混合在一起,凝固在冰冷的空气里,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呼吸上。司机和售票员百无聊赖地等着,老板在车站里吆喝了半天,乘客仍然稀稀拉拉,没能坐满一半的座位。等了将近半小时,引擎才不情愿地发出一阵沉闷的轰鸣和咳嗽般的巨响,车身剧烈颤抖了几下,终于磨磨唧唧地驶离了空旷的黄羊镇汽车站。
沈文勤习惯性地选择了靠窗的位置。他把额头抵在冰凉的、有些模糊的玻璃窗上,看着窗外熟悉的、贫瘠的景色一点一点向后退去。起初还能看到镇子边缘零星的砖房和冒着炊烟的平房,很快,这些人类聚居的痕迹就被大片大片的农田所取代。深秋的田地大多已经收割完毕,裸露着灰黄色的土地,显得空旷而寂寥。
巴士沿着不甚平整的柏油路摇晃着前行,窗外的景色也逐渐发生着变化。规整的农田慢慢变成了起伏的沙包地,稀疏的植被顽强地附着在沙土之上。再往后,连沙包地都少了,视野所及,是大片大片长着低矮红柳和白色盐碱斑的荒地,一直延伸到远处灰蒙蒙的天际线,苍凉而辽阔。
望着这片广袤的荒原,沈文勤的思绪却飘向了未来。他清楚地记得,上辈子大约在2013年,他因为结婚事宜回到这里时,眼前的这片荒芜早已被彻底改造。目光所及之处,全是一望无际的白色棉田。巨大的、美国产的采棉机像钢铁巨兽,在棉田里轰鸣作业,效率高得惊人,一天就能干净利落地收完几百亩棉花。紧随其后的拖拉机将剩余的棉花杆直接打碎在地里,转化为滋养来年土地的绿肥。那是现代农业机械的力量,是土地集约化、规模化经营带来的震撼景象。
一种强烈的冲动,混合着对未来的清晰认知和改变家庭命运的迫切,在他胸腔里鼓荡。他猛地直起身子,手指指向窗外远处一片地势相对平坦、看起来开发潜力较大的荒地。在他的记忆里,那片区域在2018年后被一个大型农业公司承包,变成了高产高效的万亩棉田示范区。
“妈,你看那边!”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提高,引来了旁边座位上几个乘客漠然的一瞥。
白玲正靠着椅背假寐,被儿子的声音惊醒,诧异地转过头,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看到一片荒芜的土地,和随处可见的盐碱和红柳。
“那里,”沈文勤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那是一种超越了他年龄的洞察力和自信,这种光芒让白玲恍惚间想起了二十多年前,那些刚刚支边来到这里的知青,他们也是这般,指着毫无生气的戈壁滩,意气风发地说“这里一定能种出粮食,种出棉花!”
“只要能想办法打一口深机井,解决水源问题,再把滴灌设备铺上去,”沈文勤语速加快,仿佛在勾勒一幅清晰的蓝图,“省水又省肥。你看那土质,虽然现在看着荒,但只要水跟得上,好好养一养,未来绝对能变成亩产四百公斤籽棉的熟地!那就是一片金疙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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