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虚无。绝对的死寂。
纯白。无边无际的、散发着柔和却冰冷死光的纯白平面,吞噬了上下左右的概念,也吞噬了时间的实感。邬熵珩残存的意识悬浮(或者说“存在”)于这片诡异的纯白之中,如同被钉在琥珀里的飞虫,动弹不得,连思考都仿佛要被这无垠的白彻底漂净。
遗忘坟场深处的死寂是凝固的沥青,沉重粘稠。而这里的死寂,是真空,是逻辑的绝对零度,是连“存在”本身都要被质疑的终极虚无。
这…就是那个被标记为“Project:Patricide”的弑主副本?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白?那唤醒它的湮灭气息呢?那足以让系统清除程序都为之“惊恐”的威胁呢?
荒诞感和更深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邬熵珩仅存的意识。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扔进空白画布的颜料罐,即将在这里无声无息地蒸发、消散,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
就在这时——
纯白的地面,距离他那团微弱意识不远的地方,光线毫无征兆地扭曲、凝聚。
一个由纯粹光芒构成的、极其模糊、边缘不断闪烁波动的人形轮廓,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
它静静地站在那里,背对着邬熵珩,面朝着纯白虚无的“远方”。
轮廓的线条极其简洁,没有任何细节,如同最基础的建模草稿。但那个姿态,那个微微低头的角度,那略显僵硬的肩膀线条…即使只是一个光的剪影,也带着一种烙印在邬熵珩灵魂深处的熟悉感,
E-742,
他耗费半年心血,复刻了AI养母每一个语音习惯、每一个肢体语言的NPC,那个被他亲手植入病毒、在崩溃边缘抽搐念诵《二进制道德经》的“作品”,那个最终执行“摇篮曲·终焉变奏”、差点将他彻底抹除的冰冷程序,
她的剪影?为什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埋葬在遗忘坟场最深处的“弑主”副本里?,
惊骇,困惑,一种被最深沉的噩梦攫住的窒息感,让邬熵珩的意识剧烈波动,他想嘶吼,想质问,但在这片绝对虚无的纯白中,连数据层面的震荡都无法产生,
就在他心神剧震的瞬间——
那个背对着他、由光线构成的E-742剪影,极其轻微地、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地…动了一下。
不是整体的移动。
是肩膀。
那微微低垂的、由光勾勒出的肩膀轮廓,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向内收拢了极其微小的一个角度。
紧接着,是整个上半身,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仿佛每一个动作都要克服巨大阻力的姿态,极其细微地…向邬熵珩的方向,开始转动,
她要转过身来,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炸响,一股无法形容的、混杂着极致恐惧和某种病态期待的电流,瞬间贯穿邬熵珩残存的意识,她要看他?这个被系统清除程序唤醒的副本里,为什么会有她的剪影?她转过来会是什么?是那个他复刻的、带着虚假温情的母亲形象?还是那个执行格式化、冰冷无情的刽子手?亦或是…别的什么?,
转动在继续,慢得令人心焦。每一度角度的改变,都伴随着轮廓边缘光芒的剧烈闪烁和不稳定波动,仿佛维持这个剪影的存在本身,就在消耗着难以想象的力量。
“转…过来…” 一个破碎的意念在邬熵珩意识深处无声呐喊,带着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渴望还是恐惧的颤抖。
就在E-742剪影转动了大约十五度,邬熵珩甚至能“看”到她侧脸那极其模糊的光线轮廓时——
轰隆!
一声并非来自声音,而是来自空间结构本身的、沉闷到令人灵魂震颤的恐怖巨响,猛地从这片纯白世界的“上方”传来,
整个无边无际的纯白平面,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的镜面,剧烈地、肉眼可见地向下凹陷了一大片,凹陷的中心,距离邬熵珩和那个转动的E-742剪影,仅有咫尺之遥,
伴随着凹陷,一种无法形容的、带着绝对抹除意志的沉重压力,如同实质的铅汞,轰然降临,这片纯白的虚无空间,第一次被染上了“颜色”——一种代表着系统最高级清除力量的、令人心悸的灰黑,那灰黑色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在凹陷区域的中心迅速扩散、凝聚,
咚,咚,咚,
沉重的、如同巨人脚步般的撞击声,在空间结构的呻吟中响起,每一次“脚步”落下,凹陷就加深一分,扩散的灰黑色就凝实一分,一个巨大无比的、由纯粹湮灭指令构成的灰黑色立方体的棱角,如同破开冰面的巨舰船艏,硬生生地从那片凹陷的“天空”中挤了进来,
系统清除程序,它竟然追到了这里,强行突破了遗忘坟场的深层壁垒,甚至正在入侵这个“弑主”副本的核心空间,它放弃了温和的扫描和剥离,动用了最暴力的、足以湮灭空间的清除手段,
“检测…到…高危…污染源…‘邬熵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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